沧月在《七夜雪》的最后一行以凄婉幽怨的笔触轻轻写下:“生命中最深的爱恋,也终究抵不过时间。”那样一句飞花无声落雪夜似的叹息,丝丝缕缕地浸入我记忆的心湖。过去与现在,仿佛平行线与交叉线的转换,网住了流年。
看惯了浮世的悲欢离合,那句话犹如姻缘的金科玉律,但我的父亲母亲告诉我:有一段情可以不畏光阴。
在一个下雨的清秋,满怀青春心事的小伙子送姑娘回家,一把旧旧的碎花布伞,不知掩住了多少心潮澎湃,或许是因为那一牵手的温暖与那一低头的温柔,冥冥中,月老便把两条各自独立的平行线用一根红绳系住,从此变成了交叉线的人生,订下了一生一世的盟约,不久便有了交点——爱情的结晶——我。
每每提起这段往事,我总会大呼,这太过琼瑶式的开始实在老土,没有泰坦尼克号上的如歌浪漫,也没有戴安娜世纪婚礼的传奇奢华。而妈妈这时总会抿着嘴浅浅地笑,低声地说:“你不知道,那时你爹可真傻,小小的伞,大半都倾向我这边,他自己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说完还要瞟父亲一眼,似怨似诉似喜似嗔似是似非。父亲则往往会露出一脸得意的欠扁神情,夸张地说:“要不,你娘她怎会请我去她家喝茶呢?我可真是再世诸葛亮,计压张良啊……”说罢,还不忘模仿周星驰的招牌式奸笑,惹得差不多每次都是以我和妈妈的粉拳出击与爸爸的抱头讨饶,才能收场。
那样的日子,单是想想,就足以令人心生甜蜜。平行线交织成交叉线的日子,是那样美妙而多姿多彩,让人不由祈祷上苍,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定格成永恒。
在我小时候的眼睛里,父亲母亲的生活一直是个谜。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每次出差回来都捎些香水、胸针等小礼物送给母亲时,母亲一面絮絮叨叨地抱怨“你爸他尽会乱花钱”,一面爱如珍宝地把小礼物细细地藏进抽屉里,眉眼间漾满了笑意。就像我不明白,母亲煮的面汤明明跟白开水似的,为什么父亲还仿佛享受琼浆一样,边喝边大喊“好香啊好香”。
平行线是特立独行的,一旦交叉,碰撞肯定有过苦涩,但爱可以包容一切,把每一次痛苦的磨合都变成欢乐的交点。
有一次旅游时,父亲一望外面的似火骄阳,就把鼻梁上的墨镜扯下来,塞到母亲手里,并命令着
:“戴上。”而母亲犹如踩到老鼠般尖叫着:“不要!像盲人一样!”然后在父亲威严如山的目光下悻悻接过墨镜,但嘴里还喃喃:“那你怎么办?”父亲把胸脯拍得震山响,说:“我是男人,不用!”
还有一次,老天忽然翻了个寒冰脸,母亲熬夜给我和父亲织毛裤,最后却忘了织自己的,结果落下一起风湿关节炎的毛病。
我本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永远都不会结束。英国诗人雪莱曾说:“爱是道德中最大的秘密。”当两条平行线已经能无私地为对方奉献,以至于把自己都忘却时,那样的交叉线应该会像麻花绳一般拧住所有的欢笑与幸福吧!
但是,一场灾祸夺去了我的爸爸,家中的顶梁柱在瞬间被抽离,我和妈妈精神世界的太阳就这样坠落了。
那段黑暗的日子,是我和妈妈一辈子也不愿触及的伤。我感觉像是从夏威夷的阳光浴突然跌入了北极圈亘古不化的冰窟里。得知父亲出事的那天晚上,母亲把自己独自锁在房间里,沉默成一尊神女峰上的望夫石。半夜,我突然听到她房间里爆出一阵号啕的哭泣,仿佛已失去了她的整个人生。
为什么?为什么?我曾无数次地质问上苍的残酷,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羡慕到眼红的交叉线重新拆回成平行线,而且是一条留在尘世一条走向天堂,从此阴阳相隔?我忽然想到张爱玲说过的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其实是最残酷的诗,因为执手过后便是分手。
斯人已逝,日子还得波澜不惊地过下去。只是,在有一天放假回家时,善说媒的二姑婆又打来了电话。我把耳朵悄悄贴在门缝,只听见妈妈断断续续的咽呜声:“有些事,不是我想忘记就能忘的。从他留下的东西中,我知道,他一直……一直都会爱着我们……那个抽屉已锁住了我一生的情啊……”
“抽屉?”我的心一颤,悄悄潜入母亲房间,打开了那个尘封的抽屉,发现里面除了父亲赠送的小玩意之外,还有一本老旧的笔记。我轻轻地抚摸着封面,心中似乎有预感,我将会揭开母亲心底埋藏的最大的秘密。打开,父亲清秀遒劲的字跃入眼帘。这是父亲早年的起居记录本,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和妈妈的生日、爱好等,最后一页工工整整地写道:“起风了,快给孩子她娘买条毛裤,送给她一个惊喜!”瞬间,我被惊呆了,因为我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