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在某个角落,曾有那么一丛指甲花。夏天,一簇簇指甲花在刺眼的阳光下开得热烈,低低矮矮的却拥有夺目的色彩。金凤花开色最鲜,染得佳人指头丹。
夏天,去拜访一丛指甲花。将目光移向田野的角落,在那个荒僻的地方,有指甲花在热烈地开放。
烧灼的阳光得意地统治着这个夏天,胆敢在这种日子里开放的花儿,实在数不出几个。没有和风细雨的滋润,万物都只是在苦苦地煎熬。又有谁,舍得在这样的夏日舒展开自己娇柔的肢体,盛开自己的生命?
跟随阳光的足迹,我来到了目的地——这指甲花开放的地方。这不是温室里的栽培皿,不是哪户人家阳台上精心呵护的花盆,而是在田野的角落,被绿色的稻苗剥夺了目光的地方。
在这一方角落,指甲花开正好。也许是人迹鲜至的关系,三三两两的花株自然地开成一片,虽然是花色鲜艳,却并不似牡丹一般开在花茎的顶端,而是躲在碧绿的修长叶片的掩映间随风摇曳,不起眼。谁能想象,这几朵不起眼的花儿,竟能染得女子的指尖“弹筝乱落桃花瓣”。
在无人驻足的角落里,指甲花却开出纤弱而睥睨炎夏的姿态,只为给自己和发现这美好的知己一种惊奇。它那殷红的色彩明明能在百花齐放的春日里占据他人的眼球与赞叹,在秋高日爽的日子里更能万千宠爱集一身。我真不明白,作为花,它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季节,在这无人问津的季节里埋没在毒辣的日光中。
燥热的风轻轻拂过,我依稀闻到了指甲花淡淡的芳香。我忽然明白过来,它那殷红的色彩或许只有经过与夏日的灼人搏斗,才能如此顽固地在捣碎成汁后染红了女子的指尖,赢得岁月长河中那些知己的侧目与颂扬。烈日是指甲花生命中的历练,经过了这场煎熬,它才是“丹樨威仪秀气攒”的指甲花,值得毛泽东咏叹,晏殊描摹的指甲花。
“百花皆竟放,指甲独静眠。春季叶始生,炎夏花正鲜。”天空依旧是烈日所统治的天空,但是,这片土地上却有指甲花在热烈的盛开。它不因烈日的脚步而退缩,在苦难中开放出自己的色彩,万物所畏惧的阳光只能成为它的磨刀石。它在这样的季节里,独自散发着生命的芬芳,不需要他人的肯定,只追求自身的美好。
我长久地注视着这些指甲花,却无法说自己是指甲花的知音。我的生命中有那么多的畏难和退缩,而我从书中读到了那么多如同指甲花一般的人,他们甘愿在苦难中磨砺自己,却在功德圆满之后在角落里默默绽放,不追求耀目的光圈,只是在他人需要的时候奉上自己的清香和美丽。因此,“不受君王五色诏,白衣宣至白衣还”般坚贞的杨维桢能说“夜捣守宫金凤蕊,十尖尽换红鸦嘴”,仕途不顺却笔下生花的张祜能讲“一管妙清商,纤红玉指长”。他们真真切切地领会到了指甲花的美丽,而我又能讲出什么赞益之词呢?还是让我讲指甲花的美好与芬芳珍藏在我的心灵之中,让它给我一点生命的芳香,坚强却不宣扬的芳香。
感谢这丛指甲花,让我不再仅仅临渊羡鱼,而懂得要在苦难中结出自己的网。不必要在意他人的目光,为自己的价值而开放,给世界献上只有自己能绽放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