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校园内的老凤凰树待在那里已经很久了,许多老人在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了。
板结的老根突出地面,将它周围的空地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不规则的格子。格子两旁的老树根很高,小格子就像个被城墙围起来的空城。树身很高,高得必须让我以九十度仰头的姿势仰望它。树身很大很粗,究竟有多大呢?在树身接近地面的那段有个窟窿,窟窿几乎掏空了那段躯干,就以一副薄薄的躯壳支撑着这个巨大的树身,窟窿到底有多大?它能让我进去不用屈身,而里面的空间,能挤进五六个我这样的家伙进去,很大了吧?树冠也很大,不过它的叶子并不是那么密,所以被巨大的树冠笼罩的土地下并没有那么明显的黑色阴影,倒是会有一层妖艳的红色,那是老树开出的花,随风潜入地,就像磐涅中的火凤凰。老树的生命在感染着我。
我喜欢抚摸着老树粗糙的身躯,问老树它为什么能长得这么结实,老树不语,摇了摇它稀疏的头发,红色的花瓣都洒落下来。我还是不明白老树为何如此强韧。
后来,一场暴雨中,老树被闪电劈中,过后不久,老树也就离开了,一起离开的,还有那个它未曾答过的问题。地上只有老树的根在那里,我满怀希望地以为老树的根会再次冒出小树,然后小树可以继续解答我的问题,然而,直到我去了高中,老树根还是没有冒出小树。
以为再也无法解了,一场梦中,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躯,老树又回来了。
我还是抚摸着老树的身躯,我还是钻到老树的窟窿里给老树挠痒痒,我还是问它同样的问题,我还是以为老树不会回答,这时候的老树却思索了半阵后说:“雨水你知道吧,我最感谢的是它。”接着便是老树爽朗的笑声。老树的红色花瓣还是洒了一地。
“只是雨水么?它滋润了你,它养护了你,它洗炼了你。”
“嗯,雨是给了我很多,不过我最想要谢的,却还是雨的不执着。”老树爽朗的笑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它瞬时变得深邃的眼神。
“不执?”我还是不明白,老树的话就像个入禅的老僧说的禅语。
“嗯,是的,是雨的不执。你还不明白么?在我还是个种子的时候,是雨的不执,让我不至于被过多的雨水淹死;后来长大后,也是雨的不执,让我的根不至于被水泡烂;大旱的时候,也是雨的不执,它不下一滴水,我只能拼命延展我的根,向更深处的水源探寻,它让我扎得更稳。所以我能抵御暴风,所以我能生存下来,我没有天生强韧的生命,但是雨的不执锻炼了出了我强韧的生命。”
周围是空灵的黑,空灵的静,不知何时我已经睁开了眼,老树已不在身旁,周遭的颜色和我乌黑的瞳孔一般。我习惯地从床头摸出手机,打开一看时间,已是凌晨2点多了。老树的话还环绕在耳旁,绕得我清醒得睡不下。我若有所思,打开手机的记事本,飞快的记下:谢谢爸爸妈妈,谢谢你们的不执着。幼时跚跚学步,是你们的不执,放开了我的双手,让我最终能行走于天地间。长大后,是你们的不执,放手让我去独自闯荡,可以让我学会独自一人如何生存。你们创造了我稚嫩的生命,你们打造了我坚韧的生命,谢谢你们的不执……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爱太过于执着,就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