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了,我没有忘,忘不掉。它困扰了我十八年,让我内疚又自责了十八年。
记得那年,父亲远走他乡,外出打工,家里的担子便落在了母亲的肩上,我还有一个只有三岁的弟弟,整天调皮捣蛋不安分,母亲不光要照顾弟弟还要为一家人的生活所烦忧,更让她恼心的是,不懂事的我还总逃学,旷课。
记得那是又一次逃课的下午,在校外游荡了一天的我,等到学校放学后同伙伴们一起回家,并且看到了他们每人都有的一副红的耀眼的乒乓球拍,我心中一动,撒野似的跑回家。家里没有人,弟弟在床上熟熟的睡着。家的不远处,一座砖场内机器轰鸣,我飞奔的向砖场跑去,砖场内人群涌动,各都忙的不可开交,座座堆砌的砖胚像城市中交错林立的高楼,一群工人穿梭在里面。我忍着震耳欲聋的机器声,向座座砖垛中走去,刺鼻的砖土味呛着我的喉咙,场内四处烟尘飘扬,我拐过几座砖堆,终于在一个脏乱的角落内找到了她。她穿着一件打杂用了几年的绿色迷彩服,早已被划的破烂不堪,卷起着袖子,一只手戴着一只全是空洞的破手套,围着一条满是污渍和泥浆的围腰,嘴用一条毛巾在护着,灵乱的头发上落满了砖灰,她正费力的弯着腰,手不停的扒在滚烫的砖头里。
“妈”,我站在原地叫道,但她没有听见,依然不停的捡着砖头。
“妈”,我提高了声音,但她还是没有听见,发出的声音像落入大海的尘埃,毫不起眼的淹没在一片机器的轰鸣和嘈杂声中。
我又向前走近去,站在她的身后,大声地喊道:“妈”。她身形一动,放下手中的最后两块砖,转过身来,一脸茫然,满面的汗水混合着道道灰尘的痕迹,紧紧的贴在脸上,像雨水流过干涸的地面。黑色的鼻孔,和用脏手揉过略带血丝的眼睛。
“放学了呀,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儿多脏,快回去。今天有没有逃课呀?”隔着毛巾和耳边巨大的轰鸣声,依稀听她喘着粗气说到。
但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紧紧的望着她:“妈,给我五块钱”我理直气壮,没有一丝羞愧,没有一丝感到自己是错的。
“不是给有你钱吗?怎么还要呀?”她没有多说什么,却是心平气和。
“我要买球拍,他们每人都有,就我没有。”我强硬的语态中略带几丝可怜的样子,但却从没想过母亲的感受。
母亲的眼中划过一丝我当时看不懂,说不出,也不理解的神色。我清楚的记得她拨开腰围,从满是泥垢的迷彩服里面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的样子。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用胶带粘接起来的五元人民币,在手上抚平了一下递给了我,我伸手便拿了过来,但就在我拿着钱转身跑开的一瞬间,一旁的阿姨和人说到“他妈今天累了一天的钱挣的钱就被他这样挥霍了”。但同时,我的心中突然被一根针狠狠的扎了一下般,纠心的痛,只是那一瞬间,那一幕。
就在我接过钱的那一刹那,我的手与她的手磨擦而过,十年了,我竟从来没有注意过母亲的手,她的手呀,早已不是小时候抱着我,抚摸我的那双亲切,柔软的手。她的手,像干枯的老树皮;她的手,像被河水侵蚀过的大地。她的手,不知何年何月一次一次被石渣土块划破,又经过风吹日晒,雨泡雪冻,早已形成了那沟壑般的裂痕和老茧。我一边走着,脑海中轰轰作响,仿佛那嘈杂的机器声都没有了声音,一步,两步,我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手中把弄着的五元钱,猛然悔过头来。她还看着我向我招手:“快回去吧,啊,快回去”。此时,我的泪水突然像泄了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弥漫在空中的灰尘遮掩了我的泪水,我紧紧的攥着那五元钱转身向家里跑去。
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刻恍然大悟,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和自责,直到现在都是,那一幕,像烙印般,深深烙在我的心上,永不会消去。我不认为母爱是一种义务,因为在我的人生中,母亲无私的给了我太多太多,就像太阳一样,有奉献不完的爱。那五元钱,我没有拿去浪费,如今我已经长大,并顺利升入高中,在我的人生路途中,我为我的梦想努力奋斗着,而那五元钱,直到现在我都还保存着,当作是一个记忆的标记,当作,是一个从无知到懵懂的记号,当作是一个对我人生教诲和启明的导师。
妈妈,你本不该是那双手的,那并不属于你。不属于女人,不属于母亲。我真心感谢您,我的母亲——亲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