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迫你喝生鸡蛋,然后等待,期望你的耳朵有所变化。别人说在你幼时喂你喝生鸡蛋,你的耳朵就不再耷拉,而会竖起来,威风凛凛,就像邻居家阿旺那样。
你已久居家中。闲来无聊,我耐不住寂寞,叫你陪我同去散步。你不肯,因为你不敢跨出那道门,因为只要你靠近那门,奶奶就会大声斥骂赶你回来。于是你不肯陪我出去。我恼火地拖你出去,拖到很远处,抛下你,转身独自往回走。你一声不吭,怯怯地跟我回家。
我去阿帅家玩顺便带了你。你的个头比阿帅家大雄大多了。阿帅赞美你,说着一些诸如“大雄不如你”的话。那一份沾沾自喜还没有完全走近我,随着大雄的一声吼和你的夹尾而逃,我自豪的笑凝固,讯而被面红耳赤与尴尬取代……
我曾幻想过一切你能带给我的喜悦。然而,你的耳朵最终没有竖起来;你依旧不敢跨过那道低低的门槛;你仍然对形体瘦小的同类怀有不可思议的恐惧。……一次次的失望毁灭了我对你的期望。而你,一如既往。
我们仍然成为好朋友,虽然你未能战胜你的胆怯和懦弱。我依旧疼爱你,只因为你可以跟我玩,会在我烦躁时亲吻我的手,会在地上打滚嬉戏以逗我开怀大笑。于是从你被锁上长链之后,我每天都会送饭给你,抚摸你的脑袋伸出手让你亲吻然后才离开。我以前从不这样,现在这样只是因为你失去了自由,咱们不再能时刻在一起。把你囚禁是有原因的,听说最近有偷狗的,我们不敢让你乱跑。
而其实我都明白,这些都是因为你长大了,怕你向别人打招呼时会伤害到别人。这不是为了你,而是用你的自由的牺牲来换取别人的安全。但这绝不是正义的。因为我懂你,我深深地知道你不会伤害别人,就凭你的胆怯,你的懦弱。
二叔身子寒,来咱家时看见了你。叔说,森,你杀了它卖给我,我立马给你一百块。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是积了太深的怨气,我竟听了二叔的话,杀气腾腾地冲向你,用一个干农活的铁锨猛地砸向你……你那惊恐的眼神我至今还记得,你的惨叫撕心裂肺,你倒在地上,并未死去。妈妈的及时阻止使得我没能杀害你……
二叔走了,终究没有买你。再次看到你颤抖的眼神时,我心里突然一阵发紧,我够歹毒。之后几天,你不吃不喝,即使我喂你。你趴在角落里,眼神哀怨、无助、绝望……
最终可怜的你走了,在那个阴暗的角落。你虽不是我亲手所杀,你的死却也是我一手造成。对于你的死,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可是,你知道吗,阿财?多年后的今天,每当我想起这件事便泪流满面。我终于懂了你,却也只能后悔与自责。当初,你的耳朵不竖,何尝不是一种美,不然你怎会得到我的伙伴对你的被我忽略的赞美;我所谓的你的怯懦,又何尝不是一种善良,一种忍让呢?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错的可笑,错的可悲,错的可怜……
受我攻击后你那令人揪心的目光,至今仍时常令我心痛难过,你心目中最好的伙伴要杀你,你内心该是多么大的痛楚啊!你饭不思,睡不想,几天的不食不眠令你骨瘦如柴,可是你的主人却对你的生死毫不关心。几年的用心呵护友谊换来了如此悲剧的收场。阿财,你冤啊。
如果当初我不对你那么苛刻,如果当初我发现你的诸多优点,如果当初我不用心歹毒要杀你,也许你现在仍和我在一起。可是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现在,我只能对别人说:“如果他还活着,我愿一辈子和他做最好的朋友,保护他。”可是,这一切都已不可能。我只能忍住满心哀恸,说:“他离开了我,他的好我再无法拥有,却会永远记得。他的离去带给我的无限的内疚,一定会让我自责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