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母亲照例送我到外婆家小住。一进院门,我欢快的脚步踩碎一地寂静,这次却反常地没有唤来外婆欢声笑语,在夏日午后斜阳的映照下,逆光勾勒出一个身躯佝偻的老人正弯腰坐在门前矮凳上的剪影,时间好象在她面前静静地凝结了。老人正在择菜,皱巴巴的双手已经不似从前那样利索了,显得迟钝而又笨拙,时间似乎在她身后地悄悄流淌着。
我大声唤了一声“外婆”,她随即顿住了,然后熟练地拿起身边的拐杖艰难地撑起身,一步一步颤巍巍地向我走来,我赶紧迎上前去搀扶着她,只见她那窄窄的额头已经布满沟壑,那长长的的眼角已是层峦叠嶂,那双昏花的老眼也越发黯淡了,一年前摔断腿的她如今不知过着怎样艰辛的生活!渐渐地我发现,外婆变得沉默寡言了,对我的态度也显得冷淡,跟她说话最多只听她“嗯”一声就算是回应,外公白天经常下田干农活,只有等他回来我才能趁机多说上几句,平时生活就像大伏天天气一般沉闷。后来听外公说外婆半年前患了咽喉炎,说话吃力,这也就难怪了。
有一次看到外婆在切西瓜,我突然想到了外婆家种的葡萄,外婆家的葡萄又大又甜又脆,我特别爱吃,外婆也因此也备感骄傲和自豪,以前每每见到我都不忘交待一句“暑假来外婆家吃葡萄呀”,这次来却一直不见外婆拿葡萄招待我,真的感觉有些蹊跷。我跟外婆说我想吃葡萄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这一次却没有用“嗯”来回应:“在我生病期间葡萄没人料理全病死了,要不等你外公回来去街上买吧,只怕买不到新鲜的了。”我撇了撇嘴,也只得作罢。
第二天,我从燥热的梦中醒来,清晨的微风透过窗格拂过我被汗水浸湿的额头,我连忙起身,走到院内,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乡间泥土的芳香直沁心肺,舒服极了。这时的乡村大忙已经结束,四周一片寂静,想来不少人还正在享受着睡乡的甜美呢!一缕曙光透过树梢投下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渐行渐近,莫不是母亲来接我回家了?我的心随即激动起来,等那人影转过前面的小树林正面朝我走来时,我惊奇地发现是外婆艰难行走的身影,她瘦弱的身体沐浴在晨曦中,和远处天际融为一体,呈现出一幅幅生动自然的壮美画面。我急忙跑上前去,看到她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拎着一网袋沾满露水的串串葡萄,一条裤腿高高卷起,露出已红肿得十分难看的小腿,我惊呆了,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外婆却打开了话匣子:“外婆知道你爱吃葡萄,你爸爸给引种的葡萄好品种我没有管好,害得你今年来没有葡萄吃,还好我当时给你在镇南的叔伯二舅家五棵苗,现在长得可好了……”外婆说得眉飞色舞,说到兴致处甚至也能手舞足蹈起来,一点儿也看不出是生了病的人。
我摘了一粒大葡萄,慢慢剥去了皮,轻轻地将果肉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酸甜的果汁顷刻在口中迸溅,是我熟悉的味道,是我喜欢的味道……那一刻,我的世界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