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直线,倏地拉开两点的距离。我在这一头,怎么也走不到父亲那头。
——题记
林林总总的记忆里,我抽出狭窄的短缺页码,那该是几岁的时候呢?我只能听到那稚嫩的哭泣的声音多么渴望:“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呜呜……你快回来吧,呜呜……”可是,这句话却如此遥远,我翻着接下来的记忆,时光的纸上画满了“无所谓”的神情,电话的这头是不耐烦的随时准备挂掉到的慢慢长大的女孩,电话那头是每一次都询问不变问题的远在他乡的父亲。在临近的闪动的画面里,我找到了我曾给我和父亲的定义:隔阂。
只是因为时光,让我们陌生,让我敏感的心固执地认为:我们在河的两头,却永远不会有一座桥。我曾一次次告诉自己:父亲不了解我。于是我一次次沿直线离开了父亲的原点。
一切的改变,还是源于时光,时间让父亲回来了,黝黑的皮肤、苍老的鬓角、隐藏不住的白发,母亲心疼地抱怨着他太累着了自己,我却只是避开了他慈爱的眼光。避开我的心事不言不语。
一次大热天,太阳折磨着我烦躁的心,父亲来接我放学,然后想要背起沉重的书包,我并不十分愿意让同学看到,便没有理睬,一味催促同行的朋友,父亲以为我没有听到,便径直要帮我卸下书包,我愣了一下,嘟囔道:“我自己背就行了。”父亲却一脸笑容地说:“你学了一天了,这书包,又重又累,不好受。”我“哦”了一声,然后松掉了手,“把太阳伞打上,晒黑了不好看哟!”父亲边说边精神抖奕地把手上折得整整齐齐的太阳伞给了我,是我最喜欢的,当我打开伞后,却发现父亲已经不在旁边了。“嘿,快走!去吃好吃的!”原来父亲已经走前去了,我撑着伞,看着他的大步流星,并不高耸的脊背上焉巴巴地贴着我的粉红书包,汗水似乎在额头上闪闪发亮……。我终于迈开了我的步子,慢慢地曲折地向远远的父亲走去……
我喜欢看书,父亲总是在我读书的时候拍拍我的肩膀,得意地说:“别看你爸爸上学上的不多,可是喜欢读书呢,很好很好,继承了!”我不在意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可是父亲却谈上了兴头,硬要和我谈谈写作:“其实写作这个东西,你应该多和我们家长多多交流,这样视野开阔些嘛,不是吗?”“哎呀,我的看法和你的不一样,你就不要把你的强加给我了。”我不耐烦地抗议。“那可不一定,小孩子总有些不成熟嘛,把你的作文给我看看吧,你总是不让我看呢,又不是秘密,我们需要交流嘛!”父亲乐呵呵地说。“不想给你看啦,没有共同语言呀!”我噘着嘴说道。父亲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他淡淡地说:“那你什么需要我参考,就给我看看吧。”然后他走开了,我望了望他落寞的背影,转过了头。我和父亲的距离,越来越曲折。
渐渐地,我对写作感到烦躁,我对母亲抱怨我的文章太苍白无力,我总会写到一半继续不下去,直到自己都不懂得所写的东西。父亲一直坐在旁边听我抱怨,我以为他不会掺言,可待母亲安慰我鼓励我之后,他望着我说:“孩子,写作要用你的心,懂吗?心是思想的灵魂,用心感悟这个世界!”我也望着父亲的眼睛,思考着他的话,用心?感悟生活?那父亲沧桑的眼睛里什么?凝视片刻,心头突然一震,他的眼睛里是心,不同的是,那不是他想要观察生活,那是拳拳爱心啊,它的对象——是我,他的女儿。
我的心如此颤抖,它似乎想要一下子越过高山、趟过大河,毫无阻拦地去接近去体味那一头的心,可是它终于镇定下来,它知道,它无法径直飞跃多年的阻拦,它唯一能做的,只是砍除那些荆棘,造一条小船,沿着蜿蜒的路线,克服所有的障碍,让时光慢慢带着它到达不再遥远的彼岸。
或许我以前没有注意到,在我早起的床边总有父亲在叫着被闹钟吵不醒的我,他摇着头说我太辛苦,然后开始帮我做早饭;秉灯苦战的夜晚,总有父亲端来切好的水果,有他欲言又止的催促;遥隔千里的问候,永远不变的询问,总有那斩不断的深情……
时光把我带回父亲身边,身后曲折漫长的行走,将这一点的我和那一点的父亲的幸福拉得很近很近。
我终于知道,两点之间,曲线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