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角长着一颗豆大的黑痣,说实话,真的很难看。
母亲却总笑着说:“多水灵的一个姑娘啊!这么一颗小痣,不碍事的。”我也这样以为。
可突然有一天,我和邻居的小伙伴打架了,他指着我的痣骂我是好吃鬼,他的唾液飞溅在我的脸上,灼伤了我小小的自尊。我哭着跑回家,一下子就扑进母亲的怀里,久忍的泪水肆意地流了下来。母亲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摸着我的头,用那双长满茧的手拭去我眼角的泪。母亲递给我一个热腾腾的米饭团儿,说:“人家说咱二丫头是好吃鬼,咱就吃给他看!”也许真的还真的是个孩子,没一会儿我便忘记了伤心,捧着米饭团儿向小伙伴炫耀去了。
再后来我更大了一些,懂得爱美了。看着身边的女孩一张张光洁的脸,白隰的皮肤弹指可破,我摸了摸嘴角的黑痣,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开始向母亲抱怨,为什么给我生一黑痣?为什么不能给我一张漂亮的脸蛋?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母亲的错,可是压抑在心底的委屈无处发泄,便有事没事都因这颗痣跟母亲争吵。刚开始,母亲也只是笑笑,或者取笑我爱美,可慢慢地邻居的叔婶也来跟母亲讲:“这颗痣得去呢!这是颗“穷”痣,将来怕是找不到婆家。”母亲似乎觉得事情严重了,每天紧缩着眉,在思索着什么。一天,母亲很郑重地掀开席垫,从下面取出一沓零钞,大概有四五十,这全是母亲为别人家做小工得来的,说是要攒着给我作嫁妆。我很奇怪,母亲要做什么呢?我还没到出嫁的年龄呢!再说,也没有相好的亲家---没人会看上一个长着“穷”痣的姑娘的。母亲拉过我的手,笑着对我说:“二丫头,咱去把痣取了吧!”我听了很是开心,抱着母亲又亲又吻,却忽略了母亲那双湿热的眼睛流露出来的忧伤。
第二天,母亲带我去了镇上一家有名的老中医那里。然而情况并不乐观。老中医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喳了喳嘴,又瞅了瞅母亲手中的钱,说:“这可不好办呢!生的太深了,得做手术!”手术?我和母亲都震惊了,手术可不是件小事,至少那笔手术费是件大事。以我们家这情况,是怎么也凑不足的。于是我和母亲又搭车回了村子,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我很失望,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母亲轻声叹了口气,用手摸了摸我的头。我抬头看见母亲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有些红肿了。
然而,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它彻底改变了我们家。
19岁那年,母亲托人为我相亲,是临村的一个男孩,人品相貌都还不错。不久,我们便相爱了。正当两家准备订亲时,男孩却反悔了。原因很简单:他很爱我,却承受不了人们背后对我们指指点点。那一次,我彻底绝望了,忘记了哭,也忘记了流泪,冒着雨,沿着泥泞的小路冲回了家。母亲赶紧跟了上来。我的心都碎了,几乎搞不清自己在干什么。我冲进厨房,拿起刀便要割自己的痣。母亲冲了上来,夺过我的刀,狠狠地扔得老远,然后便抱着我痛哭起来。母亲坚定地对我说:“二丫头,咱们一定要动手术把这颗痣给取了,哪怕抵上娘的命!”
后来,我便整日不愿出门,也很少见到母亲。有一天,母亲欢喜地走了进来,坐在我的床头,拉过我的手,对我说:“二丫头,咱们就要有钱了,就可以去做手术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见她是多么地激动,竟像个孩子。我点了点头,才发现我的母亲真的瘦了好多。那一刻,我的心是那么地疼。
然而,我等来的却是母亲出事的噩耗。原来母亲一直瞒着我在一个硫磺厂工作,因为不小心,让硫磺灼伤了眼。等我赶到医院时,母亲被白布蒙着眼,静静地坐在床上,手里攥着一沓纸币。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哽咽着扑了过去,跪倒在母亲的床前。母亲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摸我的脸,那双抚摸过我无数次的手已经不再圆滑了,上面的青筋突兀着,刺痛了我的眼。她说:“二丫头?是你吗?哦,是你,二丫头,咱有钱了,可以去做手术了。”我用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不住地点头,泪水早已打湿了脸颊。
母亲最终还是失明了。每当我内疚时,母亲总用手摸着我的头说:“别难过,二丫头,娘不打紧,只是不能看到咱二丫头变漂亮的模样了,怪可惜的。”
然而,我到底还是没去做手术。因为有一次我问母亲那次在医院是如何知道是我,她笑着说:“因为咱二丫头嘴角有颗痣呀!”
我哭了,发誓要将这颗痣永远地留着,下辈子我还做母亲的女儿,而它便是母亲寻我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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