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着滕跃的嘴一张一合,唾沫横飞地吹着他的某次“壮举”时,我心生鄙夷:“不吹牛能死啊?”
男生们倒不以为意,时不时有谁蹦出来,也讲一段自己的“光荣事迹”。那些在他们眼里的“大事件”其实相当小儿科,不过是不愤谁走路横晃,去警告了他;再不就是哪位老师上课时,他敢大声喧哗。再厉害点的则说自己打游戏过五关斩六将,所有人都对自己顶礼膜拜。
当然,这其中吹得最厉害的绝对是滕跃,他敢说他一个人在深山里住过一夜,山里还有狼叫。他也敢说他叔叔是大老板,他老爸是便衣警察啊,还缉毒,还打黑,就差没说他爸是《潜伏》里的余则成了。
我算是很厚道点他:“那天在三马路上见到的人不是你爸啊?我还以为是!还有,他那是在执行任务吗?”滕跃算还有点自知,脸“腾”红了,把话头扯到别处去。
那天在三马路,我跟老妈逛街,看到滕跃跟着一个胖墩墩的男人在给一辆黑色保时捷洗车。当然他们不是那车的主人,他们穿着那家店里洗车的衣服,一大一小,配合得还很好。我站着仔细看了看,滕跃一抬头,看到我,急忙跑进店里。说是一家店,也不过是个路边摊。
老妈踩在马路上擦车的水渍里,念叨着那些不懂事的外地人,把这城市弄得脏极了。
滕跃是这学期新来到我们班的。说实话,从他的穿着谈吐上,我还真没看出他是外地人。郊区的?
我在教室里偷偷观察滕跃,这家伙除了爱吹牛,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其实还挺靠谱的。很爱看书。一放学就钻到四楼的图书室里读上一阵子。他还有个小的蓝皮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好些字,不知道是什么。
滕跃会不会自卑才到处跟别人说谎呢,我问滕跃:“你看过《木偶奇遇记》吗?我觉得你有点像那个长长鼻子的匹诺曹!”
滕跃眨巴眨巴他的小眼睛,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讽刺我?”
我赶紧把嘴闭上。我跟他还没有熟到可以随便讽刺的地步呢!
2
谎言是多米诺骨排,第一块骨排倒了,后面会推倒一大串。第一个谎言编出来,后面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这个谎。
滕跃家里有背景的事不知道怎么让班主任汤帅哥给知道了。汤帅哥可是利用人利用到骨头里的人物。据说某一次,滕跃从一辆宝马车上下来,被汤帅哥看个正着。
于是那日他半个屁股坐在桌子上,说:“滕跃,圣诞节就要到了,咱们班要来弄个狂欢晚会,你……赞助点!”
滕跃的脸涨得通红,但他还是很豪气地说:“老师,你给我面子,绝对没问题!”汤帅哥也真没客气,把一个联欢会需要物品的单子放在滕跃手上,还转头对我说:“季小璐,你跟滕跃一起去,省得他买不好!”
我噘着嘴,汤帅哥却早就不见踪影。放学后,跟滕跃踩着雪走出校门,我气鼓鼓地不想理他。走到公车站,我问他:“你的宝马车呢?叫它来接咱们啊!”
滕跃闷声不语。我继续:“不吹牛能死吗?这单子几百块,你有吗?即使有,凭什么要你花呢?你父母辛苦赚来的钱,你好意思在外面摆阔?”
滕跃走到一棵树旁,倚了上去,他说:“小璐,求求你别说了!”
我不知怎么变得伶牙俐齿:“你还真有良心不让说啊!”
滕跃快步往前走,前面的车流如梭。
我急忙追上去。跟他并排站在斑马线上时,他拉开衣袖,我看到的是一条蜈蚣一样的长长的疤痕。
那个晚上,夕阳西下。空气冷到凛冽。滕跃给我讲了他的故事。在来我们学校之前,他在另一所学校,就在老爸的擦车铺子边上。他每天去老爸的铺子里帮忙,然后,他在班级里被欺负,大家都叫他小地瓜。说他是乡下人,屁都不懂呢!
我看到滕跃的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滕跃说有一次,他们居然向他要钱,让他去他爸的铺子里拿钱给他们,滕跃说自己急了,跟他们打,结果刀子划下来……
我让他别说了,我说他们都是坏人。
滕跃一脸困惑地说:“我们是乡下人,我们来到城市,为生活,也建设了这个城市,凭劳动吃饭为什么要受人白眼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我只是接过那圣诞节购物的单子,我说:“这个不用你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