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出租车,问了两次路,几经周折,才来到这样一条窄小的街道。我站在那里,面对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屋子,屋檐上有着五个红字“江南龙灯厂”。推开门,踏进屋里,便见到一排排的莲花灯被红袋子扎着,在狭小的空间里拥拥挤挤,一种局促感油然而生。一个女工人正在打扫卫生,我笑着和她打了招呼,转过弯,就看到一个有些阴暗的房间——这应该被称作“厂房”:一张低矮的工作台四周坐着五个中老年女工,台上放了铁架、彩色纸花,几个兔子灯;旁边便是其它的一些工具,天花板上还吊着几副已经搭好的大铁架,依稀看出是仙鹤和几个大的灯笼。
再加上两个房间,这就是江南龙灯厂的所有。就在这里,这么几个工人手工完成了地上一排排的莲花灯,这么几个工人坐了十年完成了无数无数的彩灯。制作彩灯很麻烦,需要先搭骨架,再用一层纸糊在骨架上,然后在那层纸上贴上花瓣,最后加上装饰;这些工序,一轮一轮流水线一样,在低矮的工作台上由四个工人完成。据说,如果一盏这样的莲花灯全部工序由一个人完成的话,一天工作八小时,大概需要一天半的时间。略微昏黄的灯光下,工人们很认真,因为他们几个就是这个厂的支柱,他们几个努力地撑出这个厂的一片天。
一个女工人给我介绍了一盏“并蒂莲”纸灯,抬起头,我看见摸着灯的她的手,好几处勒痕清晰可见,手心上方还有几块厚厚的老茧,甚至还有几道划痕。她介绍完,告诉我们,她一天要工作八个小时。这样的一份枯燥而效益却并不高的工作,这样的一份伤害女人最珍惜的手的工作……恐怕,没有多少人愿意做吧。
这个厂,是彩灯这项老工艺最后的传承之一。我注意到那些工人们都已经不年轻了,眼角已有了细纹,而厂长已经六十七岁了,再加上这工作的苦与累。从进厂以来,隐隐的担忧包围着我,这样的工艺,这样精细美丽的独一无二手工工艺,会传承下去吗?
我不知道,于是我去问厂长——南京秦淮灯彩传人、国家级非物质遗产传承人陆有昌。这是一个有些沧桑的老人,有着并不挺拔的身躯,但脸上充满了慈祥、平和的神情。他极其肯定地告诉我,会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笑着,眼里有着希望。于是,我也笑了,和他一样拥有了希望。从厂长的话语中听得出,他是真的爱着彩灯,所以他才能摸着彩灯看着彩灯五十年,才能历经波折办了这个厂。
我再次看看眼前几个默默工作的工人,耳边又响起了厂长刚刚略带自豪的声音“我们是"江南"龙灯场”,“乖乖,江南这么大的地方”。我突然觉得,这个厂,足以支撑得下这整个江南。
毕竟,这样美好的工艺,我想老天爷也不愿意让它消失。虽然这是一个浮躁不堪、喜新厌旧的世界,一个金钱至上、效率至上的世界,一个容易遗忘的世界,但是,有了这群热爱她的人,我想这样美好的传统一定不会消逝的。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静下心来,好好去欣赏她的美,去感受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