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无声息地从命运的缝隙间穿过,直抵我的门前。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依然在稿纸上晾晒着年轻的往事。直到一片落叶跌到稿纸上,才让我猛然惊醒。叶落而知秋,是秋来了吗?不知不觉将你的脸化妆出一点沧桑的味道来。记忆中的一些面孔,一些曾经弥散着香蕉味和苹果味的名字,开始纷纷在这个窗口和你约会。
我惊醒,在这个下午。长长的火车在窗外飞驰而过。我感觉到青春就在那列火车上一刻不停地奔跑,穿过一片火红的枫林,一片沉寂的湖泊,离我越来越远,渐渐听不到一丝声响。
果真是秋来了呵!我颓然地伏到桌面上,像一个被忧伤腐烂的苹果,甚至无法从左手传递到右手。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里面揣的全是湿湿的怀念。
忧伤的萨克斯是秋天的,我不敢倾听,怕心灵的弦被忧伤扯断;滴血的天鹅是秋天的,我不敢观看,怕湖面上的绝唱哑了我的喉咙;叶赛宁是秋天的,我不敢去吟诵,怕触摸到蓝色的眼泪;川端康成是秋天的,我不敢去读,怕读到他“临终的眼”……
风吹走了喧哗与躁动,秋天只剩下果实,赤裸裸地挂在枝头。没有花的陪衬,没有叶的修饰,性感的果实迫不及待地滚落到地上。
果真是秋来了呵!我不再奔跑,而是静静地坐下来。抽屉里装满往事,笔尖上流泻出对那些逝去的美好事物的留恋。喜欢守着炉火,静静地翻阅年轻时代的相册。一切都淡了、远了,一杯茶就足以消磨一个下午,一个简单平凡的工作就消磨了一生。
或许这本就该是个怀念的季节吧。我有些悔意了,为我终日里不曾关闭的窗子。总该留住些什么吧,哪怕仅仅是一枚叶子,一瓣蝴蝶。让这些年轻而美丽的外套永远夹在我的书页里,贴在我的心扉上,装饰我的生命。
收割的镰刀把一切都割倒了。我学着那些被割倒的稻穗,温柔地躺下。土地是炙热的,像我来不及表白,仍在心中翻滚的爱情。
又有叶子跌落到稿纸上,又有火车在窗外飞驰而过。青春真的离我远去了,在我看不见,摸不到的时间的深渊。抚摸着怀中那枚又红又大的苹果,无数次问自己的青春是否完成了灿烂辉煌的使命,像这苹果,在高高的枝头唱响生命的歌,直到有一天,光阴腐烂了我们的身体,但仍会有一枚不死的干净的果核,微笑着植入地下,孕育一棵更高大更伟岸的树,守在一个个季节的风口。
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要迈进秋的门槛,每个人都要在纷飞的花瓣间拾回自己的心灵。红色的花瓣落在头上的时候,它是一种幸福的象征。白色的花瓣落在胸口的时候,有些疼痛,是对逝去青春默默的怀念。而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路要走,还有很多很多的脚印要来这个秋天汇合。秋只是那漫漫征途上一个美丽的小站,秋本不该是尽头,秋天依然蓄着激情与希望。
走遍秋的每一个路口,读尽秋的每一缕皱纹,我告诉自己,就这样赖在秋天不走吧,哪怕站成痴痴的树,脱落一件件激情的外衣,哪怕站成呆呆的人,任凭那杜鹃声声,杨花满袖。
哪怕剩下最后一双草鞋,也要奔走,哪怕剩下最后一棵草,也要当做旗帜。
秋是斑驳的秋,像皱纹、像网,像风雨洞穿的叶子;秋是斑驳的秋,像卸装的演员,洗尽铅华,素面朝天。像历尽沧桑的老人,卸下所有的债,扔下许许多多的牵挂和念想,在身后。
我平静,如这秋日的湖面。尘埃落定,静静的秋的天空,缀着几块干干净净的手帕,随时可以拧出眼泪来--那是轻轻敷在离家在外的游子们伤口上的补丁。
我宁愿舍弃布满草莓与红唇的春天,宁愿舍弃玫瑰与阳伞一起盛开的夏日,转身走进这秋,一生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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