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早自习,老师把她带了进来,帮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有一个女人站在走廊,应该是她的妈妈。每天,老师跟她的妈妈,都会一起走过来,母亲在门口看着她坐下,然后离开。
那天老师来得时间比平时晚一点,随行的人,一样是那个长头发的女生跟她的妈妈,老师走上台阶,转身看向她们的样子,那似乎已经表现出“我要上课了,请不要再浪费时间”的样子。她的母亲看这样僵持不是办法便蹲了下来,双手搭在长头发女生的肩膀上,看着女生的眼睛,她们互相看着,持续了一会儿,她的妈妈便顺利起身走了。女孩子没有追出去,自己立在门口,对着教室门旁边的墙。女孩儿的妈妈走了,所有的人看着女孩儿和老师。老师低头盯着自己放在讲台上翻阅的课本,说了一句:“坐回去!”“坐回去!”老师的音量终于提高了,一触即发的气氛使人神经紧绷。女孩儿继续站着,她只在乎妈妈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把她接走,不在乎坚持用背影示人所冒的风险。“随便你想站多久,你就站多久。”老师望向全班,“把课本打开,我们上课。”很快地我们全部把书拿到桌上,老师还是把注意力转向了她:“你要站可以,把书拿出来站。”女孩儿不理会她,而老师已经开始生气,她要抵抗自己的不幸,对于所有落空的愿望,她只想讨回来。
老师忍不住的愤怒,已经开始从砸在女孩子身上的板擦蔓延开来,手上的木条开始用力甩向女孩儿的身体,女孩子是注定站不直的,她也只是一个以为逞强便会得到同情的小孩儿而已。她开始放出声音叫起来,我们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不停转着自己的身体。老师要她坐下来,她便很快坐上位置,颤抖得厉害,老师咆哮叫她“把书打开”,她很快照做。她终于屈服了。
隔天的早自习,比我们都还要早到学校的,是女孩儿和她的妈妈。老师走了过来,她似乎有些意外她们今天这么早到学校。她的母亲开口:“老师,请问你昨天有打她吗?”“没有啦,怎么会。”“真的没有吗?”老师理直气壮了起来:“怎么可能!”她们一起进到教室里,“你们昨天有人看到我打她吗?”老师看着我们,“有吗,我昨天有打她吗?”没有人响应,每个人都把头低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谎,也没人想逞英雄,老师转头对她妈说:“如果,我真的有打她,不可能没有人看见,各位同学,我昨天有没有打她?”
“有!”我举起手。“你昨天就是这样子打她!”我模仿起老师昨天用力往她身上甩木条的动作,一直到我吸进身体的那一口气吐尽,我才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低下头开始害怕后悔。
几天后的午餐时间,大家羡慕地围在女孩儿桌子旁边,因为她的妈妈买了麦当劳,来陪女孩儿吃午餐。大家全往女孩儿的桌子围了过去,女孩儿很满足。她是真的很开心她的妈妈带着让其他同学羡慕的午餐,来陪她吃饭。
一群小孩儿用凑热闹的方式,为女孩儿终于降临的快乐庆祝。
午休时间,同学趴下来午睡。我们知道,她们两个默默地收拾好,轻轻地离开了我们,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女孩,她和妈妈很开心地吃着鸡块薯条喝饮料。她终于从一开始不快乐的女孩儿变成了让大家羡慕的女孩儿了,那是我们对她最后的印象。
我常想,那天中午离开以后,她们去了哪里呢?那时天气很热,她的妈妈是不是带着她换了一所有冷气吹的学校,甚至搬了家,然后真正开启了缤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