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从夹包里掏出手机,又掏出钱包,对我说,老板,再给我拿一部一模一样的。手机正是一个星期之前,我卖给他的多普达900,黑色,欧2版。
对不起,我说,目前这个型号已经断货了。你可以选个其他型号的,功能有的比这个还要强大,况且你已经有了一个900了。
他脸上就有了失望的表情,我就是奔这个来的。一台都没有了么?你不是还有其他的柜台么,能不能帮我看下其他柜台有没有货了?
我摇头,真的是没有了,有几个客户也是订了货。如果你不着急的话,也可以先订货,过两天我通知你来拿。
他叹口气,正待收起钱包,忽然就看着我不动了,小姐,你手里用的这部手机不就是和我这一样的么?能不能卖给我?
我看看手里的手机,可不是,和他用的一模一样,可是手机里存储了大量的信息,联系方式,客户电话,照片,还有一些常用的软件等等。
见我有点犹豫,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叠人民币,这是五千块,你看够不够?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没必要多花出一千多块钱,不过是要等些时候,货源就有了。
他有点不耐烦,好看的眉头皱着,老板,你是不是觉得这钱不够?你说个数,我可以再加。
不是这个意思,他以为钱可以买到一切的举止和态度让我觉得心里不舒服,我不过是不想让你多花冤枉钱罢了,既然你都不在乎了,那我还有什么犹豫的。当下我把手机里的东西一股脑拷贝到电脑里,等待的空隙里,他大概看出来我的不快,没话找话说,你这货源在什么地方?
机密。
那你很不简单啊。
一般,不过是为了挣口饭吃罢了。
然后便是长久的冷场,期间他来了一个电话接起来,语气很温柔,亲爱的,我买手机呢,嗯嗯,一样的。
挂了电话和我解释,我妻子,非要和我买一个样子的手机,说是情侣手机。
其实他大可不必解释,他花钱买手机,谁用,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他解释完了,我对他的看法倒有了改观,毕竟,现在这样浪漫温情的男人是不多了。因此他离开的时候,我坚持要把多余的钱还给他,他摆手,君子不夺人所爱,可我今天没有办法了,所以这钱就当是我付的感谢费吧。
2
6月中旬之后,南京就进入了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人心里激起无限的惆怅。那天下班出来,站在路边拦车的时候,忽然一辆黑色的本田车斜里拐出来,溅了我一腿雨水,开车的人正在接听电话。我愤怒地喊道,停车,停车。
车子很快停下来,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方才在接一个电话,没有注意路边。
他抬起头来,一脸真挚,然后看着我笑了,是你啊。
他说,你去哪里,送你一程吧。
这才知道他的名字,黄纬成,他说,上次真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忍痛割爱让给我那部手机,我妻子肯定会不高兴的,因为那天是她生日。
我笑了,看不出,你还是一个细致体贴的好丈夫呢。
他摇头,一脸的无奈,没有办法啊,现在的女人,没有结婚的时候吧,你好生哄着她,结了婚,还得好生哄着她,结婚让她们的心变小,如果让她感觉有什么地方和婚前不一样,肯定会口罗唆个没完,并且无端地生出很多事情来,到时候就是浑身是嘴,也是说不清楚的,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她猜测的念想,这样彼此都会过得轻松愉悦一些。
我笑,你这是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对女人来说,她嫁给了你,就是认定了你能照顾她一辈子,真心实意地爱她,只对她一个人好,所以对你的行踪就显得谨慎了,从这一点来说,这是她更爱你的表现,假如说,有一天你的妻子忽然对你不闻不问了,你是不是会觉得紧张和惊慌呢?
他若有所思,或许如此吧。
在三元巷路口,我说就在旁边停吧,他问,你家就住在这附近么?
我说,不是,有朋友过生日,去旁边的蛋糕店订个蛋糕。
看着他的车子滑进车河里,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一脸的无可奈何,禁不住笑了,这个男人不见得是浪漫多情的,他不过喜欢安静的生活罢了。
订了蛋糕出来,雨稍微小了一些,想了想,去了新街口的中央商场,那里有一件碎花衬衣相中很久了,只是价格太贵,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打折。
在三楼卖场里,我又看到了黄纬成,他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走在一起,样子很亲热,他时不时低下头来,满面笑容地和女子说话。我想,这或许就是他的妻子吧。不过女子看上去年龄要比他小一些,眉宇间有张扬的个性,或许正是这年龄上的差距,才使得他如此细心吧。
3
如果你对一个人没有印象,即便是一天之内看到他无数次,也不会记得,但是你对一个人有印象之后,就会发现,咦,怎么又见面了?
对黄纬成,我就是这样的感觉,在新街口的商场,在湖南路的美食街,在夫子庙的步行街,常常会见到他和妻子亲密地走在一起。作为一个被爱情伤了心,暂定不找男友的女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会觉得羡慕,觉得爱情的美好。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的关系,年轻的时候,看重的是激情,他能带给你浪漫,快乐,就觉得那是爱了,现在却不同,想要的感情,要沉稳厚重,要有相依为命的温暖。而黄纬成就给了我这样的感觉。
那天中午,我正在吃饭,一个女人犹犹豫豫地就走到柜台前了。
那是一个形容憔悴的女人,很瘦,眼神有点散淡,说话的声音很轻,她说,老板,我想买一部手机。
很显然,她对多普达这个品牌手机的了解并不多,在柜台里看了一遍样机之后,她摇头,没有,这里没有。她用手比划着,黑色的,可以旋转屏幕的,这么大,我一听就知道了,她说的是多普达900。
我从里面的柜子里拿出一部,是这个么?
是的是的,她有点惊喜,我是问了很多人才知道你这里有卖。
我建议她,这款手机有点偏大,而且有点偏重,女士用不是很合适,你看中了是它的哪些功能呢?我可以帮你选购一个适合你用的。
她摆摆手,不是我用,是我买给我丈夫的,他喜欢这款手机。
噢,呵呵,我心里说着,怎么来买这款手机的人,都是那样温情脉脉呢,黄纬成是给他妻子买,而面前的女人给丈夫买,这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于是我说,看来这款手机得更名为多普达爱心传递手机了。
她“咦”了一声,为什么?
我和她讲黄纬成,我说,那个男人是买给自己妻子的,希望和他妻子用情侣手机。而你呢,是买给丈夫的,这不就是爱心么?
女人愣了愣,表情有点忧伤了,爱心也会有泛滥成灾的时候。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于是“嗯”了一声,她苍白地笑笑,没有再说话。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4
黄纬成是在一个下午冲进来的,那时候我们已经要下班了,正在整理手机和当天的货款。
他跑得气喘吁吁,汗都留下来了,看得出他很紧张,话都说得不利索了,老板,有没有一个女人来买多普达900?她瘦瘦的,有点憔悴,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仔细回想,终于想起来了,我说两天前,有一个女人来买的,怎么了?你认识她啊?
他“啊”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就开始往外跑,这一下把我搞蒙了,黄纬成这是唱的哪一出?那个女人和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亲人?朋友?还是其他不可告人的关系?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那天,我去打进货款回来,路过法院门口,正好看见黄纬成和那个买多普达的女人从里面出来,女人很平静,黄纬成却有点脾气的样子,出了法院,就拽着他的妻子走了。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法院?打官司么?这里面定然有我不知道的内情。
当天下午,女人就又来到我的柜台,老板,问一下,这个手机还回收么?正是多普达900。
我说,你不是才买回家么?怎么了,你丈夫不喜欢?
她苦笑一下,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上午的时候,我们刚去过法院,离婚了。对了,你是见过他的,他来这里买过这款手机。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这才是黄纬成的妻子,那么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呢,想必就是情人了吧。我小心翼翼地,是的,他上次来买了两部手机,说是你喜欢的,要做情侣手机。
哼,女人居然愤怒了,他才没有那么好心。买两部一模一样的手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想让我知道他的婚外情罢了。
可是他做得再谨慎,也有出错的时候,那天他拿回家的手机是专门和情人联系的那部,我就用这部手机,把那部手机换下来了,这里面全部是证据。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他外面有了人,只是不甘心这些年和他打下的基业,但是我现在想清楚了,要一个心已经不在你身上的人有什么用呢,折磨了别人也折磨了自己,倒不如放手,我想既然他选择和那个女人在一起,那么就应该做好吃苦的准备,就像当初我们白手起家一样,所以我们去了法院,财产大部分判给了我。
女人离开的时候,眼角是有泪花的。其实这场戏没有人胜出,可是想想,又是谁在背后导演这样一场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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