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爱其实是有生命的,有的爱可以缠绵一生,激越跌宕;而有的爱只是片刻烟花,是刹那芳华,一瞬间将生命照亮。
华丽的流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对文字不怀敬畏的写作,也是耍流氓。
【1】
第二天,沈老先生在篮彩驿站为我们举行了盛大的圣诞晚宴。篮彩驿站建在即将修复的百年老字号程协盛民窑中心的西北角上。名为驿站,实为含居住和文化交流一体化的陶瓷文化会所。占地不大,200平方左右,仿明清的建筑,外墙也是用一些碎瓷片砌成。框架为木质,辅以青砖碧瓦。驿站内,诸多老先生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民窑制品装饰着各处。驿站外曲径通幽,且有流水环绕,流水沿着芭蕉或者其他灌木蜿蜒流出墙外……古色古香,置身其间,给我一种穿越时空、恍如隔世的感觉。
【2】
就当我在驿站溜达时,传来一个让人着迷的声音“喜欢吗?”抬头见一个近30岁的男生站在我面前。穿黑色的中山装,戴黑框眼镜,一如旧时文人。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声音是磁性的,但“磁性”这个词我总觉得很俗气,不想用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后来他给我说到程协盛,此前我也做过这方面的史料收集,但显然面前的这个男子比我懂得要多很多。
“其实你可以多待一些时间的,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男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不远处的掌声打断了。那边沈奇常先生主持的圣诞晚宴开始了,男子慌忙站到了老先生的边上。此时,我才知道男子便是沈老先生的四公子沈汉生,曾旅居日本,现归国,协助父亲修复程协盛民窑。
回到房间,我的脑海里面还是闪现出沈汉生的影子来。我承认我对他一见倾心了。
让我回归到现实的是林一凡的电话。这样多年来,我到哪里林一凡的电话就追到哪里。在电话里,他又一次劝我不要整天满世界乱跑,安安心心嫁给他,相夫教子。我知道林一凡是个好男人,是高雄市首屈一指的律师,又有良好家世。跟着他,我根本不必为未来担忧。安安分分是他给我的唯一要求。我也爱他,但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现在就过那种没有了想象力的安逸生活。
圣诞后的第六天,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便先行回了台北。我执意留了下来,因为这座古镇,和一些我一下说不清的思绪。
【3】
因为临近旧历新年,这座古镇也放缓了它的步伐。它缓缓地行走着,给我更多的时间可以从容地观察它。沈汉生便成为我的导游。
他还是穿那种颜色中山装,几天来都没有改变。
“你没有换洗的衣服吗?”认识的第四天,我们已经放下了彼此的拘谨,我开始调侃他。他吐字缓慢地问我:“国父中山先生也没有换洗的衣服吗?”然后开心地笑了,像个孩子一样。然后他给我讲起他一直就是这样的着装,迷恋中山装。我没有告诉他我也是一个中山装控。
很快就是旧历年。大陆的春节和台北并没有多大的差距。亦是礼花鞭炮,走亲访友。
团年饭之后,沈汉生来敲我的门。“我带你出去兜兜风怎样?”很神秘的语气。我喜欢他这种神秘表情,便跳上了他的老式红旗。
车子驶进城市的夜幕,车内放的是一首《倾国倾城》:所以倾国倾城不变的容颜/瞬间已成永远……身侧两边万水千山/此刻倾国倾城相守着永远/永远静夜如歌般委婉……
彼时,我突然想起一部老电影《玻璃之城》来。那样的迷茫夜色、那样的城中小路、那样的窗外树木,还有时不时照亮夜空的礼花……仿佛他是我的港生,我是他的韵文。时光流转,我有穿越的幻觉。
沈汉生看着车前方,向我滔滔不绝地讲述景德镇的历史,然后教我说景德镇方言,仿佛要我一下就变成景德镇人似的。后来,他沉默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也沉默了。不沉默的是车外的礼炮。此前,我一直以为爱情应该是那种很激烈的,那天我才发现,真正的爱情才是安静的,细无声地渗进你的灵魂。我和沈汉生的感情就像越来越浓厚的夜色,在不断渗透交替,很安静很美好。
那夜,林一凡的电话我没有接到,因为我正和沈汉生在外面兜风。我再打电话回去,林一凡竟然关了机。我索性也关了机。我知道在这段突如其来的恋情里,我就像穿上红舞鞋的女孩,只有不断旋转下去,否则就是死亡。
【4】
我喜欢和他共度生命的每一秒时光。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敲了他的门,因为我想和他待得更长,更何况我们约好去看程镇故居的。
但彼时有电话来。沈汉生有慌乱的神情。他跑到我很远的一个地方接电话去了。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只可见有寒冷的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三十多分钟后,他回到我身边。不再言语。
沉默地开了十几分钟的车,沈汉生断断续续讲述了他的故事:前女友和他是高中同学。短暂的恋情抵不过她父母的一直反对。他们希望她远嫁日本。拗不过父母的她终于走了日本。但第二年,就偷偷地把他办到了日本。也有过短暂的幸福。但不知什么原因,她父母还是知道了一切。强制性地让女儿和一个日本人成亲了。爱情终于抵不过命运之手。不是不爱,也不是爱得不彻底。对于一个22岁的女生来说,必须在亲情和爱情之间作出抉择的时候,一个传统家庭的孩子还是选择了亲情。
“现在她回来了,带着我们的孩子。”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吐字缓慢,但一个个汉字如针尖一样扎向我的心,谁都可以想象我当时震惊的程度。
我理解他作出的抉择。如果角色交换,我也会像他一样。
好在我对沈汉生的爱才刚刚开始,我亦没有对他表白,可以保留我的自尊。我亦有更多的时间去修复自己的伤口。生命中,我们都在等待着修复,就像沈奇常老先生修复百年老字号程协盛,这是他生命中最辉煌的梦;就像沈汉生修复和初恋的感情,这是他爱情中最辉煌的梦……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想,可是我的梦想又会在哪里呢?
【5】
大年初八,航班恢复,我终于离开了景德镇。
是沈汉生送我去机场的。当这座历史名城的风景在眼前逐渐淡去,我知道再也不会回来。彼时,我的泪流了出来。
他在机场安检处,抱了我一下,是那种成年人之间的礼节。但我可以感受到身体内巨大的风暴,带着温暖与激烈,海啸一般,但不久就复归平静。我相信,爱其实是有生命的,有的爱可以缠绵一生,激越跌宕;而有的爱只是片刻烟花,是刹那芳华,一瞬间将生命照亮。但不管怎么说。在这段最美的时光里,我曾和一个人相遇,并爱过他,虽没有波澜壮阔和没有太长的时间,但它像一阵轻风,吹拂了我青春的身体,让我感受生命的温暖与舒适,这便是美好。
我用唇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这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后,进了安检大厅,不再回头。
【6】
2009年春节过后,台北民窑研究中心的3位陶瓷研究员重返景德镇。其后也陆续给我发来一些程协盛民窑修复的进展报告,但那时我已经忙于筹办和林一凡的婚礼。因为我决定停下了脚步,安心地嫁给林一凡,做他的新娘。
那年的12月,我把手交付到林一凡手上,在神圣的教堂,我对主起誓。“真诚的恳求上帝让我不要离开你,让我跟随在你身后,你到哪里我就会去到哪里,因为你的停留所以我停留。你爱的人将成为我爱的人……你在哪里死去,我也将和你一起在那里被埋葬……”
彼时,我想起沈汉生曾对我说,“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但我相信,那里应该离幸福很近很近,又很远很远。近到我触手可及,远到我不可触摸……
那天,台北下了一场很大的雪,覆盖了教堂的屋顶和四周的树木。它埋葬了很多东西,包括我内心里曾有过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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