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女儿说:“帮我递张纸巾过来。”雪冬没动。“帮我递张纸巾呀。”女儿又说。雪冬依然没动。女儿探身抽了一张,嘟哝着:“递抽纸都不肯帮忙。”雪冬搭腔了:“没法帮,我不知道你在叫谁。”
女儿已近两月没喊自己一声妈了,雪冬很生气:“我天天供你吃供你喝,惯得你连声妈都不叫了?”女儿看着她那张愤怒的脸,也高声质问,“那外婆呢?你喊过外婆一声妈吗?两个月前,外婆来我们家,你和她吵了架,我看见外婆是哭着走的。”
“我和外婆之间的事,你不懂。”雪冬气咻咻地把碗一推,站起身离开了饭桌。
雪冬的母亲一生嫁了3次,第一个丈夫是雪冬的生父,在雪冬3岁时,母亲带着她改了嫁。等雪冬刚刚懂事,母亲又带着她嫁了一次,很快生下了雪冬的弟弟。
雪冬很小就会洗衣做饭,帮着哄弟弟,可母亲依然嫌她是个拖油瓶;母亲脾气不好,一生气就把雪冬当出气筒;雪冬从小爱读书,可母亲从不支持她上学。雪冬读到初中毕业时,母亲不准她再上学,是她以死相逼才得以继续上了高中。
雪冬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后,再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雪冬也没再喊过一声妈。
工作、婚姻,雪冬都没跟母亲商量,她也极少回去看望母亲。直到她生下了女儿,因忙着上班又找不到合适的保姆,才让母亲来帮忙带孩子。祖孙俩的感情很好,这也让雪冬和母亲的关系有所缓和,但雪冬始终喊不出那一声“妈”。
两个月前,弟弟要买房,母亲专程从老家赶来找雪冬借钱。雪冬手头紧,只拿得出1万元,母亲不肯接这钱,转头就回了老家。雪冬心中委屈,她当年买房也难,可母亲从未过问。后来雪冬从朋友处借了钱,才帮弟弟凑齐了首付。但她和母亲,却一直没和解。
其实,雪冬和母亲今时今日的关系,是无数个过去的累积。让她喊一声妈,谈何容易,小小的女儿又如何明白呢?
静悄悄的夜,雪冬摸黑到了女儿的房间。女儿忽然翻了个身,嘴里喃喃地喊了一句“外婆”。雪冬心中微微一动,为了女儿,她愿意回一趟老家,喊一声妈。
回到老家,雪冬和女儿坐在屋子里,女儿看着墙上的老照片儿,“你小时候的照片耶。”雪冬往镜框里瞅了一眼,都是她抱着弟弟的照片儿。那会儿照相洗照片要花钱,母亲不舍得单独给她照。
母亲从院门外割了一把韭菜,女儿跑去问外婆,“外婆你要做什么菜?”“做韭菜盒子。”“韭菜盒子是什么?”“你妈最爱吃的。”突然,雪冬心里泛起一点暖。
午后,母亲在院子里洗衣服。雪冬本想帮忙,可是这么多年了,她不习惯跟母亲同做一件事,于是就坐在葡萄架下,逗一只刚满月的小狗。
“我生你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外面下着雪,所以给你取名叫雪冬。”母亲淡淡地说,“你爸嫌弃你是女孩,常常借此发脾气。不光打我,犯浑的时候也打你。我实在跟他过不下去了,就带着你改了嫁。”说到这时,硬脾气的母亲声音有了一丝颤抖。
“你第一个继父,总让我把你送回你爸那儿去,就离了。你现在这个继父对你好一些,我才勉强能和他过到一块儿。”听到这里,雪冬眼角有些湿润。
母亲继续自顾自地说:“那些年日子不好过,我心里煎熬着,脾氣也不好。你弟弟从小身体不好,我就偏着他;你性子犟,总跟我对着干,我就老对你吼。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这些年,你一直都怨我。”
老母亲兀自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神,能够把两个孩子平安养大也算不错咯。”
雪冬抬起头来,第一次心无芥蒂地冲母亲笑了笑。一瞬间,一座横亘在母女俩间的雪山,无声地消融在这个眼含热泪的微笑中,那声“妈”已经到了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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