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捡底
荔枝园小区。
今天新主任要到。卢雨萍双手托腮,凝望窗外一团红绒绒缓缓吐出大地的朝阳,心里想:会是我的缘分吗?起身泡了杯茉莉花茶放在为主任整理干净、放上台历的办公桌上。
来了个男人。个子约高1.7米,自然卷的蓬松粗黑头发,白净脸,高鼻梁,好俊气!
卢雨萍起身问:“你是王向民吧?”
男人说:“我是王向民。报到。”
卢雨萍嘻一笑,说:“王主任,你向我们报啥子到哟!我们是你的兵。”
“哈,”王向民说:“你们是地主,怎不说‘报到’呢。哈哈……”眼光却落在未出声的樊菊花身上。
卢雨萍想:嘿,樊菊花是已婚少妇呢,她不会婚外恋吧。
樊菊花无声点头,王主任也无声点头,算是招呼过了还是意味深长,或许他俩早就认识?
他俩昨晚就见过面了。说认识,还没到那层次。昨天傍晚,王向民到小区看看环境,见一位保安将农妇卖的一箩筐桂圆踹翻,还不耐烦凶神恶煞吼道:“给你说过无数遍了,这门口不是市场!你看,到处是桂圆壳壳桂圆米米……”
王向民弯腰将撒洛地上的桂圆捡入农妇的箩筐。对保安说:“天黒了。没影响市容、没影响交通,你就让她卖嘛。不就是几斤桂圆又不是假钞、白粉!”
“哎呀呀。”保安矛头对准王向民:“你这位同志说得倒还好听!弄得地上乌七八糟,你给她出环保费?”
王向民说:“我出,我出。多少钱?”
这时,从小区走出一个穿绿豆色衬衣的女人,问保安:“龙帮贵,啥子亊?”看看王向民不像刁蛮之徒,随即又明白了所以然,也帮农妇收拾起桂圆来。
保安这才没再做声,回到保安室看电视去了。
绿豆色女人就是眼前的樊菊花会计。
卢雨萍注意到新主任与樊菊花眉来眼去,心想:少妇也可婚外恋的,而且80后女人还新潮一夜情,不得不提防,便说:“王主任,你的办公桌给你收拾好了。是那张。”
王主任坐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手摸茶杯,热的,喝了一口,说:“咱家乡的茉莉花茶就是好。哟,还放了蜂蜜。这茶叶是社区公费?”
卢雨萍说:“社区哪有公费买茶!今天欢迎新主任,我掏钱去买的呢。主任慢慢品。”
王主任推了推茶杯,说:“今天没品茶的时间。我到小区去走走看看。”
卢雨萍说:“王主任是小区的头儿,以后小区随便逛。”她见王主任穿件时下已很少人穿的毛毕几中山装,坐办公桌上的神态很帅气、很好看,很耐看,就想多看几眼,慢慢欣赏,说不定还可乘什么机培植感情呢;自己对王主任已一见钟情了,王主任对自己呢?
王主任说:“是的,我是小区的头儿;小区,就是官办的家庭服务部,家长应该了解这个家庭还缺点啥子需要点啥子。”
“好吧,”卢雨萍说:“就冲王主任是家长,就看看吧。我陪你去。”心中想:你当家长,我就当主妇。
王主任问:“你也去?你该干的活儿呢?”
卢雨萍说:“我是内勤。社区居民的生老死葬、吃喝拉撒、房屋修缮、家电维修、修锁配钥匙我都接。能干的自己干,不能干的对外转手,至始至终负责。今天活儿是安排好王主任报到、上班。然后就听王主任安排我了。”
王主任想:这样的“内勤”承载的职务正是社区居民必需;好多社区都没设这样的“内勤”,对卢雨萍也喜欢起来,说:“好的,我俩同去小区逛逛。”站起身往门外走。
卢雨萍心里叫声“亲爱的”,伸手扒在王主任的膀子上,想只要你手膀表示认可我就挽着。虽没如愿,却也大方说:“我带路。”
樊菊花没长醒时早早嫁了人。25岁后思得自己的婚姻有两大缺憾:老公的相貌在姊妹间不能炫耀;异性间的游戏既没和风细雨又没雷鸣闪电。此时,她默默观察新来的王主任,心中已在盘算:这王主任是美男子,正是理想中的男人。又想:常听说“红颜女子多薄命,英俊男子坏人心”,还不知他皮肉包裹的心是啥呢?但她也像不少女人一样见美男子自己的心已被俘虏:陪这样的男人美过自己的老公。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说:“我也去。”
卢雨萍回头问:“你也去!你的活儿完了,你不是一整天都说忙不赢吗?”
樊菊花说:“今天的完了。”伸手挽住王主任另一支膀子。比卢雨萍大方多了。
三人在荔枝园社区管辖的四个小区逛了半天,了解到共有业主4500户,居住人口18000人,询问了小区物管居民年龄结构后慢慢回走。
王主任问:“你俩说,我们这社区缺的是啥?”
樊菊花、卢雨萍异口同声:“缺一所幼儿园和小学。”
王主任点头,说:“是的。但幼儿园和小学非社区能力可为,只能向政府报告。你俩再想想,居民最需要的我们又办得到的缺什么?”
樊菊花说:“诊所。”
卢雨萍说:“是的,是的。有次一位大爷病了,医院开了针药回来,每天都要乘20里公车到医院去打针。有了诊所,这大爷、居民不就方便了吗!”他仨都把这亊儿记到了心上。
回到荔枝园小区,见到一口3、40亩大的鱼塘,建小区时没填土,现有水但野草丛生,王主任问:“怎不利用起来呢?”
樊菊花说:“听开发商说,准备建游泳池的。可能后来经费短缺吧,没建。”
王主任说:“我们先把它利用起来,养点鲫鱼——不需饲料成本的,栽点荷花。不打麻将的居民可钓鱼,又美化了小区。”
樊菊花说:“要得,要得。那些退休没亊的老头一定喜欢我们王主任。我也喜欢。”
卢雨萍争先恐后,说:“我最喜欢。”
王主任说:“这鱼塘有水源,是活水,又有小区食物残渣供给饵料,少说野生的鲫鱼都有几百上千斤,得把这些鲫鱼打起暂时转移,清塘消毒。”
王主任与渔业社联系。渔业社说了一大堆“不好办”的话,最后说:“我们来一铺刮网,配10个人,工作7天。毎人每日工资500元。”
王主任吓得吐了下舌头,说:“3万5!我塘里的全部鲫鱼还不值3万5。”给渔业社说声“再见”拜拜了。
“哪……”卢雨萍问:“咱怎办呢?”
“求人不如求己,”王主任说:“网,我设法借。借不到就买一铺新的——还用不了5000元。反正以后还要清塘。打鱼、清淤、撒石灰、晒塘自己干。”
卢雨萍说:“捉鱼,好玩!我负责捉鱼。”
樊菊花没有激动,说:“好玩?不是你家里养缸金鱼换水。”又对王主任说:“刮网,我见过,人排成一排提着网纲齐步走。没10个人确实不行。你我她才3人。”
王主任说:“马上把咱小区7个保安叫来开会。”
保安来了,王主任动员协助清塘,说:“愿意的,请举手。”自己首先举手。
那天见王主任帮农妇捡桂圆的龙帮贵跟即举手。还不好意思地说:“王主任,没听你批评我呢。我还以为叫我们来,是……”
王主任说:“不批评了。你按的是早前规章办,只是不该那么粗暴。以后在小区内专门划块区域给农民卖农产品,居民吃小菜也方便。”
其他6个保安也跟随龙帮贵举手。
散会了。樊菊花说:“今天中午我办招待。咱仨就在办公室吃红油水饺。”随即从办公桌的柜子拿出电磁炉和超市买的冷冻水饺。
共进午餐,卢雨萍说:“我们就像一家子。”
樊菊花问:“过家家,谁当爸妈谁当女儿呢?”
卢雨萍说:“男的只一个,当然是王主任当爸爸;我主内勤,当然是妈妈。”
她见缝挿针,把自己与王向民拉成一对。
樊菊花说:“你卢雨萍最小,当女儿。我当妈妈。”
王主任大笑:“哈哈哈……过家家,过家家……”
再讨论到买铺刮网时,樊菊花表示不同意见:“听说上海的1P空调才500元一台。这笔钱可买几台,我们小区85岁以上的老者有3个,一人赠一台。”
王主任想:这樊菊花当家、理财能想到老者,是个好女人。便说:“我赞同。把我们小区的居民排个宝塔,从塔顶往下赠,结合收入状况。”
清塘准备,买了个3T塑钢水箱暂时储鱼;从机械租赁行租来两台水泵,一台将鱼塘的水抽入排洪沟,一台将鱼塘的水源截断也抽入排洪沟;最后向渔业社表示了“意思”借到了㎝见方网眼的一铺刮网。万亊齐备。
气象预报,今天最高温度34,接下几天晴最高温度会达到39。真是老天爷赏赐的好天气。
鱼塘的水只剩下4、50㎝深。王主任说:“下网。”
鱼塘边,王主任见樊菊花、卢雨萍都穿的泳衣,问:“你俩会游泳!不然怎会备有泳衣呢?”
樊菊花说:“当然。本来听说这鱼塘要改建游泳池的,我们好高兴!被你王主任改变了。”
卢雨萍说:“王主任你知道为啥吗?你是个美男子又白得像个棉花娃儿;你真有魅力,我们只能唯唯诺诺。咦,王主任你年方几何?”心里想:只要没过30,我就认准你了。
王主任说:“今年28。你要教我游泳?”
卢雨萍脸一红,说:“游泳?以后教。今天捉鱼。”
王主任听龙帮贵在身后两足并垅,说:“报到。”回头瞧,人都到齐了,下令:“下网。”
卢雨萍喊口令:“龙帮贵,把网牵开顶在头上。其他保安跟上。”
谁说保安不听令?或许母系氏族遗传给了美女天生威信,6个保安都跟在龙帮贵身后将网顶在头上。
卢雨萍又喊:“前进。向右摆,向左摆……”随后嘴巴叫喊着龙灯锣鼓:“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一条网龙扭摆舞奔往鱼塘。
王主任问:“卢雨萍,你干啥?乱指挥!”
卢雨萍说:“玩玩渔网龙灯不可以吗?嘻嘻……”樊菊花也嘻嘻地笑。
王主任说:“调皮!”随后向保安喊着洪亮的口令:“把网放向左边,坠子边朝下,左转,两手提着网纲,向右移步走。樊菊花跟上,卢雨萍跟上,王向民跟上。”
10个人牵着刮网从塘尾下塘,两头紧贴鱼塘两岸。
王主任又喊:“将坠子着地,慢步向前走。”
离鱼塘堤坎还不到三公尺时,王主任再喊口令:“龙帮贵,往塘堤方向靠拢。”
随着龙帮贵提着刮网紧贴塘堤,刮网已成90度直角,在与对面堤坎堤岸90度的直角水域内,见到大小不同的各种鱼虾“嘣叭,嘣叭”跳出水面。
王主任又喊口令:“用脚踩着坠子。”稍一会儿再喊:“一、三、五、七、九放手、退出,用网瓢舀起鱼儿用水桶挑入塑钢水箱。其余的,向堤坎堤岸缓缓靠拢,缩小包围区域。注意,注意,不让坠子离塘底。”
就这样,接连三网。王向民看差不多了,喊:“收工。”
回到办公室。王主任问樊菊花、卢雨萍:“比游泳好玩吧?”
樊菊花说:“我没想过是‘玩’。王主任带头干活,也不累。还凉爽。”
卢雨萍说:“能天天在王主任身边,就是莫大幸福了。”
10天时间,清了淤、撒上石灰曝晒鱼塘后栽上了荷花、重新蓄满水后将去掉乌鱼之类食肉杂鱼后的鱼儿又放回鱼塘。
王主任、樊菊花、卢雨萍都感到辛劳后的身心格外放松。
卢雨萍说:“今天我办招待。”她去买了啤酒,卤了大转弯(鹅翅膀),又买了面粉要亲手包水饺。她说:“超市买的冷冻食物口感不如亲手包的,且馅太假。”不能不说卢雨萍很能干。但她要做这顿午餐纯属表示的是:我比樊菊花行;你王主任以后同我过日子吧。看来这世界男人争权争钱外,女人争男人也寸步不让,并在生活点滴中表现出来。
午餐中闲聊,樊菊花说:“王主任,我真羡慕你。”
王主任问:“为啥?”
樊菊花说:“你大小是个官儿,想办什么都很容易;把我们未来的游泳池改成养鱼塘我们还拥护你!”
王主任哈哈笑,说:“我做的是好亊呀。做好亊都会受到拥护。”
樊菊花说:“未见得。”
王主任问:“何以?”
樊菊花说:“去年社区资金有点节余,我就想买几台空调赠老人;现见网上说上海1P的空调才500元一台,想去看看可以吗?”
王主任说:“可以呀。但得找机会,有方便的车才行。否则,乘机的钱就超过空调钱了。”
樊菊花说:“我想的也是有方便的车才行,因为买好了空调还得运回来。”
王主任说:“那我们都注意找车。”
樊菊花说:“找到车王主任得去哟?看货用钱,王主任得点头。”她一直在设法与王主任单处的机会,也是与卢雨萍争男人寸步不让。
王主任说:“去,去。同你去。不过,我身份证遗失了,得赶紧催办。”
这期间,王主任对小区所有管理人员和业主、居民提出:出一个主意,干一件实亊。诊所有了;农贸交易区有了;只收配件成本免费装修服务店有了——人上100,五艺俱全,有特长者都主动挂号献艺;龙帮贵还提出:不专设人管理鱼塘,钓鱼者从保安室经过时由保安过称按市场价80%收费,本小区居民钓鱼免费。王主任点头认可。全市都说荔枝园小区是和谐、温馨的小区。
“报告,”龙帮贵又跨进社区办公室。
王主任问:“啥亊?”
龙帮贵说:“预备役军人龙帮贵报告:我有个现在开大拖车的战友下周跑上海。完毕。”
龙帮贵离开办公室后,樊菊花说:“我们到上海看空调的亊就下周启程吧。为预防万一:怕上海要本地居民才能购买500元一台的1P空调,我已同上海方面的5个本地户籍朋友联系。”
王主任说:“可下周启程。但你我都还得家里的另二分之一批准。”
听到这里,卢雨萍好失望,原来你王主任是有老婆的!便放弃了憋在心中10几天想说的“我也去!”
樊菊花说::“过家家,你不是爸爸我不是妈妈吗!你就是我二分之一,我会像妻子样尽我所为。向民,同你一起,我什么都有了,能满足了……请示批准,只对你就行了。”要不是卢雨萍傍听,她会省掉“过家家”三个字的。
出发后七天樊菊花空手回来了。卢雨萍问:“王主任、棉花娃儿、美男子呢?”
樊菊花坐在椅子上喝了两杯水才缓缓说:“红颜女子多薄命,英俊男子坏人心。你我都被他的表面现象蒙蔽了,他是做白粉生意的。被上海公安逮了。”
“做白粉生意?”卢雨萍接受不了,也不信,说:“菊花,你把了解的来龙去脉说说。”
樊菊花自怨白白喜欢上一个毒枭,心里委屈,带着哭腔说:“到了上海,我们住在铁路招待所。为了商量、办亊方便,我自费住的是个单间。”这里,她隐瞒了为住这单间真实思想是幻想与王主任一夜的浪漫。接下说:“他每天都说他还有其他亊佷少到我房间坐坐。两天前吧,他来了。可一会儿两个保安或许是公安来敲门,叫他出示身份证。保安或许公安看过他的身份证后,说:‘对不起,跟我走一趟。’这是公安的习惯礼貌用语,知道吗?他被捕了。我紧张起来,去问服务台的小姐,小姐说,他的身份证号码是向所有旅舍发了内部通缉令的,此人最近交易白粉被公安局盯上了。小姐把通缉令给我看,那上面的毒枭相片就是你喜欢的棉花娃儿我们的王主任。”这里,她又有一点没实说:王主任被公安带走后,她紧张的是,一夜良宵佳人美男子还只是我心中的期望呢,你王向民没看出来吧,不会胡乱说吧。
等了一天一夜没等到公安传询,才今天放放心心乘飞机回家。
卢雨萍虽然“放弃”了王主任,但还是责备樊菊花:“你不该把王主任扔了,自个回来。”
“我的妈呀。”这不是惊叹,是称呼,是把过家家争来的“妈妈”还给卢雨萍。然后说:“不是我扔掉他。是公安执法部门逮捕了毒枭。”
卢雨萍听出“妈呀”的含义,是把皮球踢给了自己,自己又不知怎样应对这件亊。唯一的当务之急的是应立即告诉王主任的老婆;争来争去,都不要了,还得老婆捡底。但又不知从未露面的老婆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有了!一点点线索:龙帮贵不是说“预备役军人龙帮贵报告”吗?
找到龙帮贵打听,龙帮贵讲了小区门口踹农妇桂圆的亊又见王主任是自己的主管,去打探来历,原来也跟自己一样是当过兵的,还是排长复员。说:“至于家住何方我不知道。我国《兵役法》,复员军人45岁前都是预备役军人,武装部有登记。你到那去问,一定知道。”
卢雨萍终于找到了王主任的老婆,是新民煤矿的医生胡少书。
胡医生听卢雨萍所述,大惊失色。冷静后坚信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向民怎么会是毒枭呢!是弄错了人。这弄错必定是向民曾经身份证遗失引发的。但身份证遗失那一、两个月间向民都在‘军转干’培训班学习呀!‘军转干’可证明,说得清楚。我马上去上海。”
卢雨萍既同情又关心地说:“我给你找方便的车。”
胡医生说:“等找方便的车?不等。我的工姿还买得起两张飞机票。”
卢雨萍说:“买得起两张飞机票,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