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今天晚上7点在报告大厅有学院成立十周年大会,有市教育局领导、青大副校长、学院的正副院长参加,如没有特殊情况,必须来当观众!”数学课下课铃刚刚响起,辅导员疾步匆匆地赶到教室拿起数学老师的麦克说道。
“搞什么嘛!上周学院不是刚搞了个什么报告会,害得我公选课的考试都没去!”“就是就是,怎么天天开会啊,听了没啥用,还非要拉咱们去……”辅导员话茬刚落,教室内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的想起。
辅导员原本平静而稍显急促的表情不见了,一起变化的还有她的嗓门:“你们以为我愿意让你们去啊?这是学校和学院各领导牵头组织的活动,是集体行动。今晚6点45点名,不来后果自负!”
由于我坐在第一排,清楚地看到辅导员“负”字吼出时还伴着些许晶莹透亮的口水。睡在我邻座的王俊才不知道是被声音唤醒还是被口水浇醒,猛地一起身:“啊?下课了?”然后很自然的看到了身前辅导员那张凌厉的脸,顿时引得全班一阵哄笑。
辅导员被气乐了,瞟了睡眼惺忪的俊才一眼,借题发挥地说:“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意听,可以在会上趴着睡觉,只要不出声,没人管你,但是!——”她话锋一转:“今晚都必须得来参会!海风,今晚一定好好记着谁没来!”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辅导员,我想请个假,今晚有跟舞蹈老师定好的培训,一对一的,真的不能来。”王俊才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趁着导员还没走,急忙说道。
“想请假?好啊,假条拿来。”辅导员的面容逐渐恢复了刚进门时的平静与从容。
一听说要写假条,王俊才无奈地放弃了。虽说我们青春大学是在龙城连市重点建设大学都算不上的三流大学,但要想请个假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要班长也就是我、辅导员、院系领导签字同意,还要有教务处主任的审批。请假的理由能否得到认可还是未知,跑来跑去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所以有时候宁可翘课,也不请假。
我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俊才,人艰不拆啊。”他回报了我一个苦笑。
白驹过隙,在大学里时间过得尤为快,一晃就到晚上了。已经6点45分,报告厅大讲台下的坐席上还零散地空着些许位置。扫了一圈,没看到好友俊才的身影,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我拿起点名表走到了台前,
“赵辛夷。”
“到。”
“刘子明。”
“到。”
“王俊才。”
无人应答。
“王俊才。”
我又叫了一遍,确定了他的缺席。心中不禁暗暗地为了捏了一把冷汗——这小子是真要往枪口上撞啊!真希望此时此刻的我会分身术,分出另外一个自己在座位上替他喊一个到。
点了一圈后,发现有三人没到,除了王俊才,还有张思怡和曾严。“王俊才啊王俊才。”掏出手机,刚要拨打他的号码,结果说曹操曹操就打了过来。
“喂!风哥!我得等一会才能去,麻烦把后门开着给我留个缝儿吧!”电话里的声音稍显急躁。
“怎么了,才子?听你这口气,摊上事了?”
“哎,还真是摊上事了。从舞蹈老师家回来感觉时间有些敢,骑自行车猛了点,结果跟别人撞上了。他自行车报废了我右臂报废了,现在正在校医务室包扎呢。”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这样的话就别过来了,好好养伤啊!”我不安地劝到。
“没事,手受伤了脚还能走。辅导员不是说这会很重要嘛,还是别缺席了。千万别忘了把后门虚掩着!行了不说了,一会见!”
我还想劝几句,可是俊才已经挂了电话。这时副班长顾明走了过来,说张思怡和曾严的手机关机,联系不上,问我们是不是该去去宿舍找找他俩。
“你傻啊,他俩能在宿舍吗?你最近经常在哪看到他们?”
“哎呀!对哈,在小池塘!”顾明恍然大悟般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张思怡和曾严是我们系感情最好的一对情侣,经常旁若无人般在固定的地点拥抱接吻,而这些我们早已见怪不怪了。这次八成也是情到深处而忘了时间。不过好在小池塘离报告厅不远,十分钟应该足够往返。我和顾明走到小池塘边,果然看到了她俩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顾明刚想过去,我一把拉住了他,附耳说道:
“不要惊扰这对鸳鸯啊!我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顾明心领神会,转头就跑,我冲他喊道:
“顾明——等等我——”
顾明煞有介事地回头冲我喊:“快点啊!大会要迟到了!”
跑了几步后,我用余光看到那对鸳鸯松开了对方去找各自的自行车。不禁心头暗喜,与顾明一道回到了报告厅,而张思怡和曾严,也终于在我俩刚坐稳时走了进来。
几乎是在同时,学校的领导们与满脸笑容的辅导员鱼贯而入。依次落座后,副校长打开麦克,“喂”了几声试下声音,对我们说:
“同学们,教育局的领导有点事情,可能晚到一会儿,我们往后顺延十分钟。”
“什么领导,架子还不小嘛”“按正常时间本来就很晚了,还要顺延,切”观众席上又出现了嘈杂的抱怨声音,不过这声音在主席台上忙前忙后的辅导员走到我旁边时戛然而止。
“海风,今晚谁没来?”
“都来了,除了……除了王俊才,不,他来了,他给我打电话说在路上出了点意外,刚才在校医院包扎,应该马上就会到。”
辅导员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功夫,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进来的这位40岁左右的年纪,目光凌厉,西装笔挺,头发疏得整整齐齐,脚下一双皮鞋黑的发亮,看上去更加气派。看面容有些面熟,左思右想,可能是在市电视台采访教育局的新闻里看见过。
“局长好!”辅导员笑的更灿烂了,连忙安排“局长”与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各位校领导一一握手,正看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拍,回头一看,正是骑车被撞的俊才,左手还缠着纱布。
“你这太不小心了,回宿舍休息辅导员也不会怪你的,何苦还来呢!”我不禁埋怨道。
“没事,轻伤不下火线,把我名字划上吧。”俊才说完,大会就开始了。
“同学们,晚上好!今天,我们有幸请来了市教育局王局长莅临本校,我们热烈欢迎!我宣布!青春大学机械制造学院成立十周年庆祝大会正式开幕!请王局长作重要指示并讲话!”副校长神采奕奕地说完开场白,弯腰把话筒递给了王局长。
“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是作为一个观众,来参加这个大会的。如果非要让我说两句的话,那我们就来谈谈形式主义这个话题吧。在某些机关单位,有些领导就喜欢没事开一些会议,举办一些毫无意义的活动,走走过场,还要要求所有人都参加。这种风气的蔓延,既浪费了大家的时间,也造成不必要的经济损失……”
“他说的是什么啊?”“他说的跟今天的主题没关系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显然我和同学们完全被他所讲的搞懵了,连一些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的同学都起来瞪大眼睛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困惑的不只是我们,台上的校领导也都大眼瞪小眼,一幅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目光放在咱们大学校园里,依然有形式主义的影子。学生“被观众”已经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了。有些学校每每举办讲座或晚会,总愿意需要制造出“座无虚席”的场面,这跟某些组织者和负责人的好大喜功、讲求排场是不可分割的……”
话讲到这里,虽然所有人都听出这个局长完全偏离了主题,我们在座的各位却无一不报以热烈的掌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最开始的不屑转变为由衷的欣赏。随着如潮水的掌声,辅导员的脸上添了一缕绯红,显得更加灿烂了。
由于局长没开个好头,大会也不得不草草收场。散会后我和几个好哥们围坐在一起,齐声称赞这个局长道出了我们的心声,可只有俊才低头沉默。我们问他为什么不说两句,他却说:
“你们知道什么呀。那个王局长,是我爹啊!就是他扶我去校医院的!”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