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娣和我同学一年。她读书比我早一年。她考试成绩老是接近零分甚至干脆就是零分。老师教她十位以内的数数,总是教不会。后来,老师灵机一动,说有几个几个饼,她马上就明白了。不过,以后离开饼、糖之类好吃的东西,数学就变得太模糊,她学起来总是一窍不通。学语文,更是难得见她出声读。我读二年级了,她还是读一年级。她一共留级多少年,至今大家已记不清了。有人说,她留级的年数与我们中国人最吉祥的数字“8”最为密切!到了十几岁,阿娣再不好意思与比她小很多的小朋友一起学习了。就这样,她的学历定格在小学一年级上。
阿娣的妈妈怀阿娣整整十二个月。大人说,早产胎聪明,迟产胎愚蠢。阿娣的脑子完全正常,看上去,绝对不傻。但是,阿娣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干活避重就轻,可以少干的当然少干,可以不干最好不干,不得不干的才勉强去干!
孩童时,她常常独自一人,不和我们玩。可能是她认为,小朋友奔来跑去,实在太累,不值得!大家也不愿意跟她玩,因为她老是不爱动,总是争当那些又简单又舒服的角色,玩起来实在太没劲!
那个年代,不再读书的农家姑娘往往要帮妈妈种稻、种菜和打理家务。那时没有化肥,担粪水给菜施肥是一个勤劳农家姑娘的形象。但我至今还没见过阿娣担粪水。开始,她妈妈总是催她干活。催多了,久了,叫不动,至少不太容易叫动,妈妈干脆自己干了。就这样,阿娣渐渐远离农活和家务。
阿娣老呆在家里。她最喜欢的地方不是床,因为那年代没有懒床的概念。最喜欢的是凳子和“懒惰椅”(一种用木和竹制的大斜椅)。在凳子上一坐,她可以一动不动几个小时;在“懒惰椅”里一躺,更是可以安安静静来个大半天!
村里的姑娘不愿跟她在一起,小伙子更是看见她就绕路走。大家嫌她的不但是她不够勤快,更是她身子不干不净!她身上的衣服一穿往往就是几天,哪怕是三伏天期间。孩童时,衣服由妈妈洗,还不太愿意天天换。现在成了姑娘,衣服自己不洗总讲不通,但当然还是可以少洗,几天洗一次总是可以吧。她的身子总是有一股臭味,那是几天才洗澡一次的缘故。那时没有热水器,洗澡要打水、装水,甚至还要烧水,在她眼里,这些实在太麻烦了!她的头发发黄发臭,总是生蚤子。她的头十几天甚至一个月才洗一次,当然成为蚤子生存首选之地。妈妈和姐姐实在看不下去了,偶尔替她杀蚤子。杀了一拨,十几天后,又来了一拨。
爸爸矮小敦厚,妈妈是个大美人,阿娣的相貌应该本来不差。但是,在大家眼中,名声坏了的姑娘肯定是个丑女。阿娣的爸妈不得不到处找媒人,恨不得马上将阿娣嫁出去。爸爸扬言:谁娶阿娣,不但不用礼金,还有倒贴的大床!那年代,送礼金、买大床是男子结婚的头等经济大事,要全家几年的省吃俭用。换了别的姑娘,门槛早就被人踏破了。可是,阿娣爸爸的话总是引不起媒人们的兴致。
阿娣最终还是嫁了出去。那年她三十岁。“女人三十烂残渣”。在那时代的农村,三十岁,绝对是个老姑婆。阿娣的老公大她十几岁,一只眼失明,一条腿跛,只能以捡垃圾为生。婚后的阿娣风采依旧。阿娣生活当然艰难,常常要娘家接济。娘家绝对不是大富人家,何况接济是个不光彩,也不长久的事。因此可以想到,阿娣三十岁以后的日子,总是充满极度的贫困!
阿娣的归宿既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也许是现代“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另类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