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女〉
就这样,孤单地站在船头。看云飘,看夕阳吻江。执篙的手仍是女儿家的雪白细长。只是手中的茧剥去一层还有一层。修长的身影在逆光中撒向船舱。被挡住的人们也不愁,痴看着,总会想到风中摇曳的柳条。
经商的人坐在舱中,盘算一年的盈余。腰带在风的怂从下跳下了水。他仍专心地拨着算盘。手上的篙伸了出去,挑起水中湿淋淋的带子,又将正滴着水的带子伸到他面前。他一惊,抬起头,笑再接过带子拎了拎。经商的人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又匆匆坐下。双颊滚烫,只觉得他笑得很好看,所以她背过身去,用篙使劲捅水里的泥,作出卖力的样子。可惜的是商人的目光再也没有投在那摇曳的身姿上。上船的时候也没有,走在集市口的时候同样也没有。
带着算盘的商人走了,背包的货郎也走了,挂着刨子的小木匠也走了。那样的炽热将脸烫了一次又一次,而每一个人都走下了船,头也不回。有人偶尔踏上回程的船,却都不会在下船后回头。
依旧是一个人站在夕阳里,影子依然动人。
远处蹦跳着过来两个小孩,向江中扔出石头,边扔边唱:“阴阳脸,好难看……”白净的手下意识捂住脸,对岸将篙一点,漂向江心。
〈歌姬〉
帘幕后的人,轻轻拨动着琴弦。今天,全京城的人都聚集在了栖凤楼。我苦干了一年的工钱,也只够买下这一张入场券,远远地看。这也只能隔着帘子。若是付上二百两,就可以入帘看。(当然,那也得隔着纱。)一曲终了,人群骚动起来。帘中的人也都站起来,想向更深的地方走去,却被几双手拦住,从帘后推出来。
听完了歌,打手们开始向外面驱赶人们。我却还未平静。我避开人们,绕过打手,从后院偷进了她所在的大厅。我藏在帘下,静静地等。其实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想知道拥有那副嗓子的人究竟如何美丽。人散完了,我却依然只能看到她的裙角。她站起来了,老板娘也走了进来:“快来,客人赏的酒。我刚替你倒了,这是家酿的。”我忍不住拨出一条缝来:真是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不过太白了些,不如俺内人颜色好。我不禁颤了颤,老板娘似乎注意到了,要走过来。“阿姨,我饿了。”她急忙转身出去了。我亦不敢再动。这时,一盘盘华丽的菜摆上了桌,只是没有饭。还好,那个老板娘已不再搭理我这头了。“阿姨,我想一个人坐坐。”好动听啊,老板娘又瞄瞄这边,走了。
她尝了几口菜,皱了皱眉,又径直向我走来:“出来吧。”太动听了,我顾不得,忙从帘中站起,笨拙地作揖:“多谢小姐。”没想到的是,她突然跪下,双眼泪汪汪地盯着我:“好大哥,给我两个馍馍吧。”我楞了。她见我没反应,便站起身来,又拉我到桌前。她指指桌上的菜。我折腾了一晚也饿了,便抓起筷子:“哎呀,全是苦艾叶!”
那夜,我逃了。后来听人说:“苦艾叶清音。可一旦停用,声音就变得异常浑浊,再也变不回去了。”又有那么一天,听说她被赶了出来,原因是吃了两个馍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