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中的爱

女孩从小就喜欢穿布鞋，布鞋柔软，透气，不闷脚，透着一种朴实憨厚的美。女孩的奶奶是个纳鞋能手。以前，女孩住在乡下，上树下河，去哪里疯去哪里野，脚上穿的总是布鞋。

奶奶的布鞋陪伴她度过了整个童年。记忆中，乡下下过雨的泥泞的小路上，女孩常会拎着布鞋光着脚走。柔软的泥土浸润着脚丫，有一种膏似的润滑。布鞋吊在手上晃来荡去，象是唇边晃来荡去的笑弧。偶尔，有鸭子叫唤两声，轻轻的，静静的。

后来，女孩搬去了城里。城里人们光亮挺括的皮鞋，帅气干净的球鞋，使她羡慕不已。而她脚上的布鞋，就象是演出中谢场闭幕的配角，灰溜溜的，自卑的瑟缩在脚上。女孩很羞愧，她不再穿布鞋，妈妈也不让她穿，土里土气的太丢人。她的脚上，一年四季，球鞋，凉鞋，帆布鞋，靴子……走马灯似的换。她的脚，也象城里千千万万双脚一样，走在路上，总带着点自得的气势。

然而，乡下的奶奶对这一些却并不了解。每年回乡下，她仍总是会捧出几双纳好的鞋子，絮絮叨叨的让她以后别再穿那些不透气的皮鞋。女孩总是一面答应着，一面漫不经心的将布鞋接过去。回到家后，那些布鞋总是被置在鞋柜的一角，时间长了，上面便落满了灰尘，透着些许苍凉而无可奈何的味道。

有一天，她去逛街，发现一家叫“泰源祥”的布鞋店，里面每双布鞋象展品一样放在橱柜里，而最普通的那种黑布面的土布鞋，竟要卖到一百多元。她买了一双那像商品一样的布鞋回家，穿了一个多月，鞋子的扣子竟掉了。她很惊讶，记得自己以前穿的布鞋，多少年也没坏，她拿着那双扣子同鞋冷冷的分开的布鞋，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她念高中，去了更远的城市，家里特地将奶奶从老家接来，去照顾她。有一天晚上，她做完作业，看到奶奶在她背后就着灯光吃力的纳布鞋，她想起那个问题，就问：“奶奶，这双布鞋扣子会不会掉啊。”奶奶笑笑，拿了双身边的鞋给她看，她这才赫然发现，奶奶做的布鞋鞋扣子上，密密麻麻的也不知缝了多少针。想到先前买的那双布鞋鞋扣子上只缝了一圈，她恍然大悟。“以前你太调皮，我怕鞋扣子会被扯掉，所以特意比平常鞋子多缝了两圈针脚。”灯光下，奶奶静静的说。

女孩很愕然，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她过了十几年也没有发现。手中，奶奶未完成的布鞋羞涩而安静的躺着，象奶奶从未说出口的爱。

这时她才发现，十几年来奶奶从未停止纳布鞋的细节，她才发现脚底那千层万层的针脚的细节。以前她总觉得，人隔代生，爱也自然会少些。现在她才明白，自己对待奶奶，就象是对待一个布鞋的细节，从不知道珍惜，总是需要她时，才想起她。而事实上，布鞋的爱，安静的躺在鞋柜里，多少年，不曾改变。

不消说，故事里的那个女孩就是我。年少时从不珍惜别人的爱，将它们踩在脚底下，直到真正长大后才发现世界上纯粹的爱少的可怜。而大音若稀，大爱无言，全在于爱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