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晚上之前,我从未感到如此的悲痛,那种痛苦,远比亲人的逝去来得深。那天晚上,我洗漱完毕,正坐在桌前备课,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沉寂。我懒洋洋地站起来,从窗口往外看,隐隐约约几个人影,好像是部队的官兵。我心里“咯噔”一下,开始紧张起来。
我犹犹豫豫地打开了门,只见门外望着我的,是一双双冷漠的眼睛。一个德军军官看了看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写满德文的纸递到我面前,“这是你的停职令!新老师后天就到,请您在明天日落之前离开这里!”他似乎成了这里的主人,像对待奴隶一样对待我,我气愤得发抖,恨不得揪住他,大声告诉他:“这里是法国的土地,法国人民才是这块土地永远的主人!”他们走后,我坐了下来,一想到明天是我最后一次教那些可爱的孩子,我便心如刀绞,望望窗外,天那么暗淡,星也灰暗了许多——正如我此时之心。“睡吧……”这是今天我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火光冲天,侵略者抓住我,用鞭子抽我,用棍子打我,我不屈地反抗着,鲜血、伤痕布满我全身……一声鸡鸣,我从梦中醒来,我回忆起梦中之景,无奈地笑笑。我不过是个教师,除了教书,我还能做什么?我简单吃了早餐,穿上了我最漂亮的礼服。临出门,回头望望这间简陋的小屋,此时此刻,它在我心中,是那么的温暖,给了我直面命运的勇气。
我走下楼,站在教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该来的总会来……在我跨进教室的那一刹那,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教室里的同学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既而又窃窃私语。他们脸上的表情很使我难过,于是我转过身去,凝视着空空的黑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估摸着学生该到齐了,便转过身来,这下却让我吃惊得张大嘴巴——教室后排坐着从前的镇长、邮递员等一些老人,我微微感到不安,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他们向我微微的点点头。我环视了一下教室,目光在一个空位上停住了——小弗郎士还没来!我深知现在时间的宝贵,但我不希望给这最后一课留下任何遗憾!我只好耐着性子等着,不停地踱着步子。手表上秒针一圈一圈的转着,我开始由不耐烦转为失望。突然,“嘭”!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是小弗郎士!我的心轻松了,温和地对他说:“快坐好,小弗郎士。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等他坐好,我也坐上椅子,严肃地对他们说:“孩子们,柏林已经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准教德语了。新老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法语课,希望你们能够多多用心学习。”说完,我便开始上课。
首先,我总结了同学们学习的弊端,然后,从这一件事谈到那一件事,谈到法国语言上来了。我告诉他们,法国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又告诉他们,我们必须牢牢记住它,这样我们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说到这里,我就翻开书讲语法。我总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希望把我所有的知识都塞到他们的脑子里。法语课完了,我们又上习字课。我发了一些新的字帖给他们,字帖是我特意挑选的,帖上都是美丽的圆体字:“法兰西”“阿尔萨斯”。这些字帖挂在课桌的铁杆上,好像许多面小国旗在教室里飘扬。我看的发呆了,不禁在自己的桌上也“升起”一面“小国旗”。看着孩子们认真的样子,我从心底感到一丝满足。望望窗外,花儿依旧那么艳,草儿依旧那么青,即将成为亡国奴的命运无碍于它们,“我的花儿呀,”,我想,“你们即将被敌人所践踏,但愿来世你们还作法国花!”微风吹过,紫藤悄悄地趴在窗口向里望,我看着它,不禁回想起四十年前的那一天,它还是一颗小小的种子,静静的躺在我手中,我将它轻轻的种下,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开花。
四十年,四十年啦!四十年都过去啦!难道我的教学生涯就这么屈辱地结束了吗?不过,我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这些学生,他们都即将长大,他们将为祖国而发芽,为祖国而开花!忽然教堂的钟敲了十二下,祈祷的钟声也响了。我站起来,脸色惨白。“我的朋友们啊,”我哽住了,我说不下去了。我转身朝着黑板,用尽全身力气写了两个大字:法兰西万岁!然后我僵住了,只向学生们做了个手势:“放学了——你们回家吧!”都该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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