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的夜如潮水一般,一涨一退。离去,掉不转的船艄,沿着唢呐铺设的霜径,归向山坳听雨,其实心依然立于桥头。女子哀伤的发辫轻轻落了锁,心,又一次倾覆,而暮色弥漫后则成迷烟的孤岛。
思念是如此的静,任喧嚣流淌,一条旧板凳颠覆了祖母大半辈子,祖母的咳嗽声中不时还呛出几句不规不矩的川戏,阳光斑驳成墙头的缩影,映射在沉香的红嫁衣上,画面开始呈现电影的昏黄。
祖母十九岁离开,抛弃了北京胡同里特有的吆喝声,沾满铜绿的铁锁,翘起的四角勒的天空,义无反顾地跟祖父南下。红灯笼,刚被人点亮,已满白,红衣裳,雕香花的床,陈旧了新娘。离家那夜,祖母稚气未脱的脸庞流下两行泪,祖母的母亲将红嫁衣递给母亲,刺绣的牡丹在黑夜中同泪水共同绽放。
这些年来,从不哀伤的祖母只有在捧着红嫁衣时才显得格外苍老,她与她的母亲隔着千里之遥,用书信传递对彼此的思念,当祖母毫不犹豫地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她的青春迅速苍老,她答应她的母亲:十年之后,一定会重回故土,不管以后生活多艰难,也不轻易放弃。
红嫁衣上细密的针角缝住的是祖母的心事,她是爱她的家人的,这些年来,她日日夜夜想着她与母亲的诺言,这份承诺如封在柜底的红嫁衣一样沉重,独自沉湎,她却不后悔。如今,扁担弯了,跟祖母的背一样,这佝偻的体态恐怕是不合这褪色的红嫁衣了吧,青丝变白发,回忆渐渐退色,可这份承诺亦如祖母手中永不断线的风筝。
桥头吹着长笛的伴奏,时光荏苒,暖一壶佳酿,怀揣承诺重回故土,只可惜那块风水较好的墓地却成了祖母打开记忆的暗扣。可是,美好不会疲惫,等待不会累,这份爱的承诺始终在祖母心里,祖母以坚定的姿势守候这份长久永而不褪色的暗淡的承诺。
这份爱的承诺,名字叫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