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黄昏,美得让人落泪。
——题记
一
上了高中以后,我的变化对妈妈而言,似乎是一个不解之谜。她总是说:你看别人家的小孩多听话,你怎么那么不争气?那一年,每次她生气,都是这句话。开始,我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做得太不好了,总是惹她生气,可到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习以为常了,可能是我觉得她太罗嗦,甚至于总是重复着多少年以前说的话,以至于她一说话我就烦。
爸爸可能或者一定是出于疼爱我就为我配了一部手机,出于好奇,加上上网,第一个月我就花了近六百块。我爸他打死也不相信我会用去这么多,就把单子拉出来。一看,全是晚上12点多发出的短信,爸没有说话。那晚,我挨打了。打我的时候,全是朝头朝脸,边打还边骂,“看你到学校还怎么见人”,她的手掌很厚,打在身上生疼,但我硬是一滴眼泪没掉。对于我来说,挨打,那简直是太正常了。
我妈说一个十足的小贩。有同学问我我妈的职业,我不说话,有知情的同学代替说,说好听点是做生意的,说不好听的,是卖东西的。等到后来,别人问,我就干脆不回答,要不就说她什么都不做,在家当家庭主妇。我妈总是用一种浓重的商人口气给我说话:“你知道,我从来不做折本的生意,我供你学习就像投资一样,得不到回报的生意,我肯定不做。你上学拿高价一年就花一万多,三年三万块,以后你无论如何也要还我那三万块。”每一次我都忍不住跟她吵,我就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售出的货物相提并论,难道我还没有钱重要?我妈的回答那一定是肯定的。那时候我突然发现什么是亲情,这在我的成长中压根儿就是一种渺茫。与她争论对与错,只能成为一种妄执。我和她就如钱先生形容方鸿渐与苏小姐的爱情,永远就只是两条平行线,根本就扯不到一块。
二
我把她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用来买衣服、买鞋。穿着一件刚买的浅色低腰牛仔裤回家的时候,我妈伸手摸了摸布料,问:几块钱?我眼珠一翻,瞪了她一眼,“你卖的东西都赚人家三四倍,几块钱买你的?”那天我回家,脖子上挂了几串项链,进家门没多久,就听见那些珠子散落在地上的“噼啪”声,是她把它们从我脖子上硬生生地拽掉地上。那是我高一最后一次放月假回家,我哭得一塌糊涂。我始终不明白,我和她之间为什么只能维持半天的和平就必得吵起来?那次期末考,我考得很差,多数原因是故意,因为她必须要来开家长会,我要让老师当众提名批评她,让她“好受好受”。可是事情并没有如我所愿,在意外的平和之后,就是长时间地让人可怕的冷漠。
暑假一个月,我被锁在家里。为了文理分科,我和妈争执了半个多月,爸爸则是尊重我的意见。她出口骂道,“她懂什么,你怎么什么都顺着她?”那个月,那个家就是坚固的牢笼,她的力量把我死死束缚其中,使我逃不出,跑不掉。我天天祈祷,暑假快点结束,快点结束,我将以n米/秒的速度直冲突围。
令我些许遗憾的是,那个漫长的暑假眨眼间就逝去了。我成了一名高二的学生。新的班级,新的老师,新的同学,一瞬间,我有点懵了。一个同学写信来,说了一句,我们现在都已高二了。那时候我当然已经不用手机了,然而那封信我至今仍没有回,我要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划一条沟渠,一条在今天看来彼岸是多么荒唐无知的鸿沟。
三
我一如既往地过着属于我的日子,继续放寒假,开学。只不过一切不一样了。我开始把色彩艳丽的衣服换下来,开始把脑袋低下去,把心收回来。
春末夏初的一个下午,我们课间休息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一句:“妈!”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望着她,轻声问道:您怎么来了?妈妈从包里掏出一只手电筒,塞到我手里,气喘吁吁地说:“我可找到你了。你什么时候搬的教学楼,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说完转身要走。不知一股什么力量促使我叫了她一声,“妈,我送你。”我把她从四楼送到楼下。那时候,天快黑了。一路上,她总是催促我快回去上课。我告诉她下节课打扫卫生,她便没再说什么,临走的时候,她塞给我十块钱。
远处,大片大片的云彩像窗外的海棠花裸露地开在暮色里,阳光柔软的,一切都笼罩在余辉璀璨的光晕里,自然,精致。一下就以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力量俘获了我的目光。云彩像聚积了整个季节的美和力量,肆无忌惮地开着,拥抱着整个大地,我可着力气呼吸着夜色。
校门口,妈妈一拐一拐地走出去,她得了腰椎间盘突出病已经很多年了。我们家离学校有20里地,那个时间早已没有了公交车,她是骑自行车来的,她知道我有晚上打灯看书的习惯,妈妈20里跋涉就只是为了送我忘了带的手电筒。刹那间,我落泪了,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瞥,触及了我心中的某个地方,仿佛只是一瞬,却又是那么漫长……那时候,我才知道,挨不挨打真的无所谓,有一个妈才真的有无限的幸福!
我的视线,沿着云彩伸向天空,在那个美的让人落泪的黄昏,我彻底告别了我的青春叛逆期。那天,我开始了只有爱的十六岁。
只有今天,我才真正地了解了什么所谓的“非主流”,不就是另类吗,如果在青少年时期不能有所作为而怨这怨那,最终无法报效祖国报答父母,那又算什么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