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水墨泼色里的烟柳画桥,也没有西子湖上断桥的缠绵爱情。
这座小桥太朴实,朴实到没有任何设计,没有丝毫雕琢。小桥是父亲用最原始的山野之石,不曾斧凿,便堆成小小的拱。
但就是这样的小桥,隔开了我一生的梦与现实。
从前,父亲带着我从小桥的那头走在这头,走出那片满是我足迹的土地。后来,我从小桥这头回到那头。带回的,是父亲的骨灰盒……
生命之烛摇摇曳曳,风吹过,熄灭了。我的父亲,终究是不见了。带着我无尽的眷恋与回忆,永远地被埋藏在小桥边的树阴里。我不知道那日的日光有多惨薄,那日的白幡是我心中永远被笼罩的天空。我永远忘不了,弥留的父亲用干瘦的手指抚过我的头。我忘不了那种被抚摸的感觉,那是一股从上至下的肃穆之气,它赋予你房屋的缄默。
从此,我一生的美好与痛楚,便永远的停泊在了小桥上。纵使桥下的流水在时光里越来越瘦,也坚守着最初翘首在夕阳里寻找归家身影中的父亲。看他一点点出现在地平线,下到他补夕阳拉长的阴影将我笼罩……
现在,我站在小桥上,站在时光的脆弱的胸膛上。
小桥,老了,破了。西风吹过石头的缝隙,伴着流水发出幽幽的抽泣。身后的夕阳把我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我仿佛看见,曾经那个小小的自己,在阴影里,抬头,微笑。恍惚似回到过去,我在父亲的阴影里,抬头,便撞进他明朗的眼中。从前,我是那么喜欢看着父亲眸子中的人影儿在那明晃晃地笑。但现在,我害怕看见那样的明丽甜腻的笑。它让我的心像塞了团棉花似的难受,但我已没有眼泪去哭泣,我的泪早已流遍全身,流向无尽的岁月深处。
枝繁叶茂的树叶上堆满灰尘,我父亲的坟被笼罩在斑驳的阴影里。黄昏沉重的气息浓稠到让人窒息。悲伤融进血液里,融入气息里,随着呼吸幽幽散发出来。我再也跨不出前行的脚步,这样的回溯太沉痛。
桥下,流水静静地淌着。那些遥远而亲切的往事,穿过岁月的尘埃,映在水面上,映入我追溯的瞳孔中……
风吹过头顶的天空,扰动着流云,回忆在水中荡漾开来,化为泡影。我想,也许风也在为我叹息,每一阵风,像极了一个荒凉的慰藉。
小桥,承载了我对父亲所有的思念与盼望。但小桥无力成全,水中的那个倒影儿不过是世人的痴念,到底拼凑不了团圆。
但我仍旧选择执拗地相信,我相信小桥是可以倒映天堂的。我的父亲,就站在水中的小桥上,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守望着……
爸爸,你看见了吗?我正站在桥上。人间天堂,我们想望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