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袖子

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小巷了，各种店铺总在新旧交替着，我所知的朋友们也总是来去匆匆。

而初次遇见她，是在那些无数次匆匆路过午后的其中一个。

炎热的下午，我顺着到小巷里的一家店子里去买水，她斜坐在收银机旁正专心读着一本不知名的褐色封皮的书。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她猛然惊醒似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抱歉地笑了笑。拿起矿泉水瓶，熟练地往上一刷。“一块五。”有些沙哑的嗓音，却是很清晰。

我忙着从兜里找钱，不经意间抬起头时，撇见了一只空袖子。

我呆滞了有数秒，回过神时看向她，发现她也正望向我。我感到脸上莫名的发烫，低着头把钱付了，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我确是再也无法忘了那只淡蓝花纹的空袖子，它是如此忧伤而孤零零地挂着。脆弱而又令人刺痛。到底是怎样的悲剧？天灾？人祸？我想着她望向我的目光，淡淡无奈与哀伤。这定是一只裹着无限伤痛与悲哀的袖子。

我开始尽量避免着在买东西时遇到她，可小店里却大多数时间是她掌柜。遇到她结账时，我总是低头不语，我害怕再看到那只空空的袖管。那只对我来说寓意着不幸的空洞，每每都刺伤我的眼睛。倒是她，开始微笑着待我。

一日，我放学归来，忽然看见她坐在店门口，身后是一个套着旧工服，皮肤黝黑的男人，周围还围着三个孩子。

她一边笑着大声同男人说着听不懂的家乡话，一边逗着孩子们玩着。是家人来看她吧。我这样想。孩子们都还小，约莫三·四岁左右，互相在一起追打嬉戏，叫喊着在她周围转来转去。

忽然，一个孩子不知怎的踩着了一小节树枝，身子没平衡好，眼看着就要滑下楼梯去了，她急忙站起身来，想要拉住他，可胳膊离得有些远。仿佛是极幸运的，一阵风把她长长的空袖子猛地一吹起，一直到了孩子跟前，孩子也极快地抓住了，才险些没有摔倒，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妈妈好厉害啊。”不知是她的哪个孩子喊了一句，其余的也都跟着称赞起来。她呢，却是不言语，微笑着用一只手细心地帮刚刚差点儿摔倒的那个孩子理好衣服，接着又爱怜地摸了摸她三个孩子的小脑瓜。脸上露着满满的，从未有过的幸福。

我的心释然了，那只被我赋予无限悲哀的空袖子，原来却是一种温暖的存在。世界上永远都存在着残缺的美，一只空袖子，不再只是沉重的负担；一场悲剧，不再全只是剩下哀叹。生活一直都洒满阳光，只是看你有没有发现它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