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回到厂里的时候,我和季平之间就多了个甜蜜的小秘密。 我和季平是老乡,18岁那年就一起离开家乡来杭州打工了。由于长期互相照应,我早就暗暗喜欢上了他。可他呢,对我和别的女同乡没有一点儿区别!
为了琢磨透季平的心思,这次元旦我们一起回家时,我拿出偷偷为他打好的手套送给了他。没想到见到手套他惊喜万分,说早就喜欢我了,只是怕我瞧不上他这个打工仔……爱情的种子埋了四年,终于开始抽枝发芽了。
可是,快乐却是如此短暂。从老家回到厂里,我还没来得及向小姐妹们宣布我和季平恋爱的喜讯,我们俩就同时接到了调到电子组装车间的通知。说实话,这是难得的机会——组装车间是全厂技术含量最高的车间,不但薪水翻倍,而且两年过后,多数人还有望拿到高级技工证书!有了它,就能跨入高级蓝领的行列。我和季平也是事先经过了无数次考试和选拔,才有幸获得这个机会的。
不过我只高兴了一会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厂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同一车间的人不能恋爱,换句话说,一旦发现两人有恋爱关系,其中一个马上就会被调离。我和季平的爱情刚刚进入甜蜜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守在一起……怎么办呢?我跑去找季平,季平却说他自有办法。
在季平的安抚下,我勉强去车间报了到——爱情来日方长,机会却是稍纵即逝。但更可恶的还在后面,主任居然把我和季平排在了两个班!而且一个是白班,一个是夜班,这就意味着,我和季平一个休息时,另一个正在上班,不要说恋爱,恐怕连见面都很难。
这简直就是棒打鸳鸯啊!我扑在季平怀里痛哭流涕,我说我不要考什么高级技工了,我要去别的车间,下了班,让他时时守着我。
季平一边安慰我,一边像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手机。我顾不上擦眼泪,惊奇地看着他——手机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奢侈品,他居然一次买了两个!
“是二手货。”季平兴奋地对我说,“每个只要300元,不过,看上去挺新的。我买两张神州行卡,没有月租费,花不了多少钱的,我们见不了面,就用它联系吧。”
季平一向是以节俭出名的,他父亲下岗了,母亲有病,弟妹上学全靠他供养,我实在想不出他拿什么来支付每个月的话费。而且上班时间通电话,不被开除,也要扣奖金啊!
面对我的连声提问,季平笑而不答。他拿出一个手机套,挂在我腰带上,然后,把手机放进去,再把外套放下来,果真,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做完这一切后,他满意地取出自己的那个手机,不一会儿,我就觉得腰间的手机在轻轻震动——他在打我的手机。我正要伸手取手机,却被季平制止了,他说:“你不要接,这两个号码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只拨,不接,那不就不用付话费了?而且没有人能发现这个秘密,也不耽误工作。我还要给你制定爱情密语,手机震动几下,会代表不同的语言。有谁比我们的爱情更神秘,更浪漫?”
顿时,我感到爱的暖流在心底一阵阵涌动……季平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震一下,就代表‘衣’,这是我在提醒你,天气变了,你要注意添减衣服!两下,就是报喜的电话来了,一个成品两元钱,今天我超额完成任务!三下,最老土,但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爱你’!四下,说明周末换班时,我可以提前完工,有机会出来,利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带你去吃四喜丸子!五下呢……”
我愣愣地听着他往下说。最后,他又“警告”我说:“毕竟是在上班,我们不能影响工作质量,如果我们中的一个出现了次品,就罚他两天收不到任何消息。如果有急事,就打一次,停顿一会儿,马上再打一次,我们就在换班时偷偷接头。”
我简直无法想像,世界上居然有人会这样热恋?我不知道这样的传情达意,自己能够坚持多久,可是我却被季平感动了,为了他绞尽脑汁想出的心思,我也得试试。夜里,我摸着那只小巧的手机,偷偷乐了半天……
第二天我上白班,8点到10点是仪器操作,需要全神贯注,工作完成后,我突然想起,手机怎么没有动静?10点到10点10分,是整理时间,可以稍微懈怠一会儿,喝口水。我刚拿起水杯,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吓了一跳,差点失声喊出来。震动一次,这是季平在提醒我天气变了!我跑到窗口一看,可不?正下雨呢!一种异样的甜蜜涌上心头。10点钟,他下班两个多小时了,是睡了一会儿,刚刚醒来,还是根本没睡,专心等着这个点儿?不管怎么样,他对我的这份心,比他拥抱着我,说十遍百遍“我爱你”,更叫我感动。
十分钟过了,我马上精神百倍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季平说过,出现次品或者效率降低的人,至少有两天接收不到任何消息。这才是第一天,我已经喜欢上它了,我可无法忍受接不到他的消息。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手机不但成了我们传情达意的工具,还成了季平提醒我好好工作的“武器”。季平知道我贪睡,尤其是冬天,我上班很容易犯困。于是,他下班回到宿舍后,睡一会儿醒过来,就打一次我的手机。我在睡梦之中,感受到手机的震动,会马上清醒过来,集中精神进行操作。
就这样,在一年的时间里,我们除了节假日,其余的时间十天半月也难得见一面。但爱情的树,却在手机密语的精心培育下,日益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2005年冬天,季平的父亲去世了,他的母亲深受打击,变得神经错乱,季平请了假,回家奔丧。我很想打电话过去,安慰安慰他,但打过去,季平却没接。我发短信过去,他回信说,一下下的震动,已经让他明白我的心了,那是我们爱情的力量,他坚信我们能够闯过任何难关。
那段时间,尽管季平不在我的身边,但他还是每天准时“打电话”过来,每次都震动三下。每当手机震起,我都几乎要掉下泪来,他在老家承受着亲人病故的重压,还要担心我!我只能默默地对自己说,加油干,加油干,别让他为我担心……
两个月以后,季平回到杭州,这时,我已经通过了高级技工考试,工资一下子翻倍,并从组装车间正式调入别的车间做技工指导。而季平却因为耽误了最关键的技能培训,还要在组装车间干。我们不在一个车间了,恋爱关系也终于从地下转为公开。
临走前,我把手机摘下来还给了季平。它已经完成了使命,应该下岗了——在两个亲密恋人之间,它显得有点多余。季平查了一下话费,在使用一年后,两张50元的神州行卡上都还有十几元剩余,而那三十多元话费多数是在放假时,我们相互发短信用掉的。季平笑着说,如果都像我们这样“打电话”,电信局岂不是亏大了?我说,要不然,我们把剩余的话费打完了,再停止使用。他狡黠地眨眨眼说:“我还有新的用处。”
九月份,季平回家后带来了他的两个远房亲戚: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的技术都不错,一起被安插到了我所在的车间。他们同我们当初一样,被安排一个上白班,一个上夜班。有一天,10点8分左右,我巡查时,走到女孩身边,她正愣愣地端着一杯水,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甜蜜,好像听到了爱人的甜言蜜语。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神态那样熟悉,却又实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女孩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过神来,像在掩饰什么,一只手放在了腰间。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那就是我曾经接到季平“电话”时的神态和表情啊!季平原来是把手机送给了他们,他们把这种独特的表情达意的方式传递了下来。
想到这里,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了。这对甜蜜的小恋人哪里知道:如果季平是这门“秘密恋爱功夫”的创始人,我就是他们的师姐呢!
2007年国庆节,我和季平结婚了。我精心挑选了一对情侣手机,作为我们的结婚礼物。此时,季平已经考取了高级技工证书,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有八千元了;他的弟妹也快大学毕业了,不再需要我们供读了;接下来我们要买自己的房子,真正在杭州这座美丽的城市立足。就目前而言,一对手机,作为通讯工具,实在是应该有的。
季平把那对传了好几对恋人的手机又偷偷给了一对男孩和女孩,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们的故事一定也像我们,虽然普通,但是美丽精彩。不过,偶尔季平还会在突然的时候给我来几下震动:一下,我对你一心一意……四下,我想你了,宝贝,快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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