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年中无比寻常的一天,却又是那么不同寻常。
太阳已经很高了,我还在睡懒觉。母亲隔着窗户催我吃早饭,我“嗯”过一声,便又一翻身呼呼睡去。
母亲也仿佛忘了催过我,转身就去干她的事:喂鸡,轰麻雀——她一年四季都跟麻雀进行着斗争,怕麻雀抢了鸡食。几只狗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然后,听得门吱呀开了,又吱呀关上,再吱呀开了,随后又吱呀关上。
这一天早上,幸福得无比寻常。
无论自己活到多大岁数,在母亲这里,就是孩子。我还可以任性地把懒觉继续下去。母亲呢,则把锅里的饭热了再热,然后,笑着催我一遍又一遍。
一年的苦与累,一切的烦恼和忧愁,都在母亲这里化解了。每年驱车千里,回到老家,回到母亲身边过年,总能一下子卸下所有,忘了所有,尽享烟火生活。
当然了,可以忘记的,还有年龄。在外面打拼,总觉得身边的年轻人一茬茬地来,自己一年年地老去。但是回到母亲身边就不一样了。母亲已经快七十岁了,在我的心里,却总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有一年也是在年底,家里炖了牛头,亲戚们也过来了,一家人围拢在一起喝酒吃饭。那天,二舅给母亲倒了杯酒,他自己也端了一杯,说是要跟母亲喝。印象中,母亲一饮而尽。二舅说:“再来一杯。”母亲说:“来就来。”又一饮而尽。那可是很大的杯啊,如此豪饮,母亲似乎没有任何不适,高兴地为大家切肉、端菜。结果,二舅喝多了,说了好多话,把一个故事翻来覆去地讲。他重复一遍,大家就笑一遍。
这么多年,无数的过年场景,母亲好像永远定格在这一幕上。而我,仿佛也让自己定格在这样的一个记忆里——包括自己的年龄。只要是守在母亲身边,母亲永远就是三十几岁的模样,而我永远还只是个孩子。
就像现在,起床,洗漱完毕,已是十点光景。母亲把热了很多次的饭端上来,我喊着母亲一起上炕,像小时候那样挨着她坐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饭吃完。
我知道,无论再过多少年节,只要在母亲身边,自己永远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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