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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鞭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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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落日的余晖斜照在汉白玉大桥雕花的栏杆上,河岸婆娑的杨柳倒映在静静地流水中,路边三五成群散步休闲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近些天来,每当这个时候,桥南头那片开阔地上,便会传来清脆悦耳的炸鞭声,鞭声一阵高过一阵,在清水绿树间回荡,引来众多人的围观和如潮的掌声。

炸鞭的主人是一位长者。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他是城东打鞭的行家,姓康名成,因为鞭炸得好,人送外号城东第一鞭。他有一手绝活,挥鞭舞起来,鞭梢在空中打转,能一连发出啪啪啪的三声脆响,尤其最后一声还带有尖尖的哨音,听起来宛转悠扬,似乎是一组绝佳的天籁之音,令人神往。老康这些年岁数大了,炸鞭的技艺更有见长,人们见面都尊称他康老。其实论鞭法和技巧,康老在这一带远近闻名,无人可比。这城东只是一个标记而已,全城第一鞭他是当之无愧的。

康老身体一直很棒,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病。今年都七十三岁的人了,仍然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一顿还能吃四个卷子,一连还能打上五六十鞭。在我们当地,有个老歌子,叫做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康老心胸豁达,从不忌讳。每当有人问他,他都笑笑,甚至主动说我已到了阎王不叫自己去的年龄了,老喽那个喽子也像他炸鞭的声音一样清亮而悠扬。

据说过去,康老年轻的时候,一连打上一二百鞭,都气不喘脸不红的,而且打发精准。百十米远,只见他几个转身,飞鞭如龙,具有百步穿杨之功。有一次,夜间捉贼,贼闻喊声,拼命的跑。康老,不,那时候只能叫小康或康成,眼明手快,一鞭下去,用手轻轻一带,贼子便被乖乖的倒退回来,四脚朝天的墩在地上,束手就擒。从此,再也没有谁领教过康老的鞭技。但听说康老小时候可没少挨鞭,康老的父亲是旧时的老车把式,打鞭那是没说的。传说他扎有一条长辫子,一米多长,打起鞭来,两者齐舞,呼呼如双鞭呼延赞。记得大作家冯骥才先生曾经写过一篇《神鞭》,主人公的辫子神功可谓出神入化,指哪打哪,威力无比,想来康老的父亲也应如此。

世上的事有时你还真别说,不打不相识,这句话用在康老身上,那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在挨鞭接鞭的过程中,康老也喜爱上了甩鞭和炸鞭。他对鞭的结构和用力过程颇有研究,他曾说打鞭也好比书法,鞭杆正如笔杆,鞭梢好似笔尖,写字看似手指手腕的功夫,其实浑身的力量都聚集在上面,只是待发而已。打鞭也正是如此。可惜康老学问不大,识字不多,理论不高,不然的话,那天遇到一个舞文弄墨对鞭道有兴趣的学者,将康老话语的精髓,生发开去,敷衍成文,说不定还能流传千古永垂不朽呢。

可是近来,康老突然觉得身体不适,打起鞭来,明显感到力不从心。康老虽然不信迷信,但他也疑惑是不是自己大限临近。像康老这样的人,死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一生苦爱的技艺眼看着要随自己而去,他是死不瞑目的。经过再三考虑,康老决定在这桥南头临时开一个鞭场,吸引南来北往的行人,从中寻找合适的人选,分文不收,情愿把自己多年苦练的打鞭技艺全部无偿奉献出去。

落日的余晖照进了鞭场,行人陆续聚拢了过来。康老似乎觉得属于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他要与死神决战,要与时间赛跑。康老脱掉马甲,穿着一身宽松得体的白绸子,把头向后一摆,虽然是拖着病体,但看起来仍是精神抖擞。康老经常对人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精神头对一个人非常重要。只见他拖出鞭来,左右开弓,随便先打几个响鞭,已是功夫非凡。突然长鞭靠后,几步跨越,鞭子舞动起来,飞龙在天一般,只听啪啪啪的几声,一串清脆悦耳的鞭音在空中炸响。人们鼓掌,热烈的鼓掌;人们欢呼,尽情的欢呼。人群中终于走出几个年轻的小伙,向康老深深地鞠了一躬。

又是一个落日残照的黄昏,鞭场里的响声愈来愈稠密了。人们聚集在鞭场周围,康老却不见了。面对西天的云霞,那远去的落日仿佛告诉人们,明天的太阳照样还会升起;那清脆悦耳的的鞭声将会在历史的岁月中升华。属于马车牛耕长鞭的时代似乎已经结束,但鞭策自己娱乐健身走向和谐始终是人类不懈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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