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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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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三分钟

夏树静子(1938年—),日本著名推理作家,文风细腻深沉,擅长编织悬念,代表作有《W的悲剧》等。本作品根据其同名小说改编。

深夜车祸

这天深夜十一点多,报警中心的值班人员接到一个求助电话,一个年轻男子说,他不小心开车撞了人。

五分钟后,救护车到达了现场。救护人员下车后,见一个胖胖的男人倒在地上,边上停着一辆小汽车,一个瘦小的年轻男子正站在车旁,想必就是肇事者了。救护人员向躺在地上的男人走去—只见他的头被压扁了,鲜血流了一地,早已断了气。

见此情景,一同赶来的交警开始询问肇事者。肇事者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他叫津川,三十八岁,是个销售员。说起事发时的情况,津川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颤声说:“我开车过来时,那人就躺在马路上,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等我看到,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交警皱了皱眉,正要继续询问,这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啊,出车祸了……”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朝这儿跑过来。

两名救护人员已经将死者放上了担架,一听到女人的叫声,又停了下来。女人走过来呆呆地看着担架,突然跪在地上痛哭起来。救护人员同情地问:“这位是你的丈夫?”

女人抽泣着说:“是我丈夫,他说去自动售货机买包烟,可半天还没回来。我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就赶快出来看看,没想到……”

交警见状,就朝女人走过去,问:“你丈夫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女人说,自己就住在几百米外的小区里,丈夫是十一点半出门的。交警想,从小区走到这里的马路上,大概要五分钟,这和肇事者津川轧了人后马上报警的十一点三十八分倒是一致的,于是交警又问女人:“你丈夫出门前喝酒了吗?你知道有什么原因会使他突然躺倒在马路上吗?”接着把事发经过告诉了女人。

女人听后,立刻死死地瞪着津川,津川惊慌地辩解道:“我开车过来时,您丈夫已经躺在……”

女人愤怒地喊道:“胡说八道!精精神神出门的人,怎么会说倒下就倒下了?是你杀死了我丈夫!”

这下警察也没辙了,为了搞清死者的真实死因,警察局让法医北坂满平负责尸体解剖。北坂满平四十五岁,慈眉善目,是个热心人。在尸检方面他经验丰富,是公认的专家。

双方求情

解剖前,北坂满平找到负责此案的警察了解情况。警察告诉他,此案的关键在于,要查出死者是否在车祸前已躺倒街头。北坂满平想了想,说:“会不会死者得了什么急病倒在地上?他有心脏病吗?”

对北坂满平的问话,警察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为了慎重起见,我向死者的妻子富士子询问了,我感到她犹豫了一下。后来我再三追问,她才承认她丈夫有心肌梗塞的病史。”

北坂满平听后点了点头:“知道了,明天就进行尸体解剖。”

然而还没等到明天,北坂满平的办公室里就先后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第一位进门的是个瘦小的年轻男人,他就是车祸的肇事者津川。

津川进门后一脸紧张的样子,北坂满平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吗,津川突然深深鞠了一躬,说:“我想对先生说一句真话:死者当时真的躺在地上,肯定是心脏病发作死了。”

津川热切地看着北坂满平,继续说:“如果能证明他死于心脏病,我就什么罪都没有了,不然我将被定为过失致死罪,死者的遗属会向我索取赔偿的。可我没有钱啊,如果从我微薄的工资里扣除,恐怕要扣上一辈子,这样一来,我的一生就完了!”

津川说着又朝北坂满平靠近了几步:“这关系到我的一生,先生一定要认真处理……我只有求求您了!” 说完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津川走后不久,死者的遗孀富士子也来拜访北坂满平了。她两眼红肿,边哭边告诉北坂满平,她丈夫去世前买了一种保险,如果病故可以得到三千万日元保险金;而如果死于意外伤害,当然也包括交通事故,那就能得到九千万日元。听到这里,北坂满平明白了对方上门的真正意图。

富士子的眼睛里满是泪水,说:“先夫为了保障我以后的生活,才在生前投了这么高的险额……所以,如果能证明他被津川的车轧到时还活着,就可以获得三倍的保险金。先生,请您公正地证明吧!”

北坂满平叹了一口气,一天之内,他听到了来自肇事者和受害者双方不同立场的“求情”……

轧死还是病死

第二天,北坂满平进行了法医学解剖,可让他失望的是,根据解剖结果,并不能判断出死因是心肌梗塞还是车祸。不过,他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死者血液中检测出一种成分,叫做洋地黄,而且含量特别高。这是怎么回事?北坂满平知道,有些治心脏病的药物里含有洋地黄,只要不超量,药物对心脏是有好处的,可是万一服过了量,洋地黄反而会诱发心脏病。死者血液里的洋地黄含量已经达到了饱和状态,这是十分危险的,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死者稍微运动一下,很可能在几分钟里就诱发心脏病!一般来说,心脏病人都知道这一常识,死者为什么服过量了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不小心?北坂满平决定要搞清楚。

他向负责此案的警察要来了死者生前的医生的电话。那位医生接到电话,听说自己病人血液里的洋地黄含量那么高,也十分惊讶:“什么?他怎么会服用了这么多药呢?我提醒过他好几次,对他夫人也讲过,这种药能治病也能要命,他们都说记住了啊……”

打完电话,北坂满平陷入了沉思:津川的车轧到死者时,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死者生前服药过量,严重的发作可在三分钟内致死。从死者离家时推算,早已超过了三分钟,那心脏病到底是何时发作的呢?

这三分钟的戏剧性变化,对肇事者和遗孀来说,结果大不一样……事到如今,只好把所有情况上报了。警察听了北坂满平的报告,又告诉了他一个新情况—最近他们一直在调查死者身边的人,想了解一下死者最近的健康状况。死者的几个同事反映,死者夫妇之间的关系并不好。死者的妒忌心特别重,有几次因为太太和别的男人交往,对她大打出手。

北坂满平心中一动:“和别的男人交往?”

警察点点头说:“是呀,我们决定彻底了解一下富士子的人际关系。刚才听您说,死者有洋地黄超量的迹象,这样一来,说不定是他夫人故意在饭里加了药物,让他超量服用呢!”

可是,调查展开了几个星期,警方还是一无所获,虽然他们在富士子家附近进行了监视,但既没有发现她外出与什么男人约会,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富士子故意给丈夫多服了药;更糟糕的是,富士子几乎每天都给津川的公寓打去诅咒和威胁的电话,非要津川承认是他轧死了自己的丈夫。津川向警方报告说他已经神经衰弱了,要求警方出面阻止。不得已,警方只好停止了调查,让北坂满平出具最后的鉴定书。

这下,北坂满平可遇到了职业生涯中的大难题:津川轧着了死者肯定是事实,但先轧还是先死……从解剖的结果来看,无法确认哪一个在先。经过反复周密地研究后,最终,他写出了这样一份鉴定书—

“死者在被汽车轧着时,津川证明说他已经躺在了公路上。死者血液中洋地黄类物质已达到饱和状态。综合以上情况可以推断:死者离开家后,由于室外天气寒冷,他小跑驱赶风寒,不料引起心脏病发作,倒在了地上。此时正好津川驾车通过,车轧过其头部致使其当即死亡。”

这样一来,津川的责任就很小了。因为现场光线阴暗,死者又穿黑色衣服倒在地上,要司机及时观察到这种情况很困难,这样,就不好判津川有罪,当然也就免除了大部分的赔偿责任。而在死者的人寿保险方面,保险公司会考虑支付介于病故和意外死亡的中间额给富士子,以前有过这样的例子。

可以说,这份鉴定书充分考虑到了双方的“求情”,可谓皆大欢喜。不过,北坂满平却没有以往完成工作后的欣慰感,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总也拂不去死者的面容,死者似乎总在瞪着自己,想诉说什么。

另有隐情

很快半年过去了,这天,北坂满平去参加一个聚会。他刚在停车场下车,突然看到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了一位身穿碎花裙的少妇。少妇走到饭店门口时,北坂满平正好看到了她的侧脸,他不禁轻轻地“啊”了一声—这位秀丽的少妇正是富士子。

富士子今天看上去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北坂满平抑制不住好奇心,跟着她进了饭店。饭店内光线昏暗,只见富士子来到一张双人餐桌旁,一个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了。北坂满平找了个角落悄悄坐下,漫不经心地看了那男人一眼。他的记忆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那是在自己的办公室,这个男人曾深深地鞠躬求情……不错,坐在富士子对面的,正是肇事者津川!

这时,两人的对话不断传入了北坂满平的耳中,富士子对津川诉说道:“半年没见面了,我想你都想疯了!”

“我也是,不过已经不要紧了,警察也死心了!”

“是啊,我和你的日常生活一点联系都没有,我们只要慎重见面,他们要查出来比登天还难!”

“太好了,下星期我打算乘特快卧铺回一趟老家福冈,你也和我一块儿去吧?这次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睡在一个车厢里了……”

听到这里,北坂满平站起身来,走到饭店外,拨通了警署的电话。幸好,负责此案的警察在办公室,北坂满平简洁地将情况说了。警察听后沉默了片刻,道:“我们会秘密跟随他们两人,此案将作为谋杀案重新进行调查……”

北坂满平点头道:“也许富士子平时就偷偷地给丈夫多放洋地黄类药物,在这种状态下再让津川开车轧死他。因为不知道他们两人的真实关系,事件的焦点就被转移到了是心肌梗塞还是被轧死的争论上。两人像仇人一样针尖对麦芒,又都来向我‘求情’,富士子给津川打骚扰电话,都是为了加重这一误导。请务必抓住他们在事故之前交往的证据,给他们的罪行立案!”

说完,北坂满平挂断了电话,朝餐厅走去。这时,死者的面容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不过这次死者没有像以前那样瞪着他,北坂满平的心中又感到了以往工作完毕时那种深深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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