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
相传,爷爷的爷爷靠了它的香火才得了爷爷的父亲,爷爷的父亲也靠了这香火才得了爷爷……这话真实性如何,我不敢妄说。但据说当年爷爷确实靠了这尊香炉,整日虔诚地对着娘娘的神位香火不断,才得以在奶奶生了三三得九个黄毛丫头之后,终于有了能为罗家续“香火”的父亲。
听说我们镇子过小日本那年,爷爷丢下家中的细软不顾,只带了这尊香炉和家眷,慌不择路,翻墙打旮旯地躲进了野外的高粱地里。结果,家中的一应什物被操他娘的小日本砸的砸了,抢的抢了;砸不掉抢不走的,给一把火烧了。唯有这尊香炉因得了爷爷的厚爱,幸存了下来。
香炉存了下来,但爷爷不久却归了西。听说爷爷临死之前把父亲叫来身边,说啥没有都中,不能没有香炉,香炉是咱家的根。父亲对此深信不疑。
我和哥哥小的时候,只要提起这尊香炉,父亲便会乐此不疲地讲起他的那个不知讲过多少遍的故事。那故事我和哥哥都能背下来了,不过是父亲如何如何参加过解放军攻打邓县(在河南省)的担架队。那次,父亲如何如何地中了流弹,但又如何如何大难不死。究其原因,是当时奶奶和母亲一直用这尊香炉为父亲烧香祷告的缘故。
文化大革命中,破四旧,立四新,父亲誓死保卫这尊香炉,结果,香炉没破掉,却破掉了父亲的一条腿。父亲这次又大难不死,是母亲晚上躲进地窖里,用这尊香炉为父亲焚香保佑……
今年,我回到离别十多年的老家探亲,家中的巨变使我欣喜万分。展现在我眼前的,再不是十几年前的那座三间破土屋,高洒洒的两层小洋楼与左邻右舍的楼房争奇斗胜。年迈的母亲似乎也越活越年轻了。乐中不足的是,我哥哥去南方跑生意没能在家。我这次探亲假时间短,恐怕兄弟之间,这次就难以相见了。
到了晚上,母亲和嫂子在中堂的神像前摆开香案,放上那尊香炉,十分虔诚地为哥哥上香保佑平安,祝愿发财。开始我还感到好笑,但母亲却一本正经地说:
“你笑?那年你考学,不是妈为你烧香拜佛,你能考中?这几年,你哥哥每每外出跑买卖,能够平安发财,使咱家的日子过到这个份儿上,还不全托这香炉的福?”说到这儿,母亲叹了口气,“可怜你爹早去了几年,没能享上这份儿清福啊……”
为了不使母亲过分地伤心,我和嫂子便用话头赶紧岔开了母亲。
我在家的每天晚上,母亲和嫂子便都要摆开香案,焚香叩首一番。这几乎成了她们生活的一部分。
说来也巧,在我临走的这天晚上,哥哥平安地回来了。不用说,又发了一大笔财。哥哥非要我再住两天,并要带我到南方转一圈。我说不行,端人家碗,受人家管;再说,假期已到。哥哥就说我们拿工资的人可怜,不自由不说,重要的是不会大把大把地挣钱,大把大把地花钱。说来说去,我又提到香炉的事。我问哥哥信不信这东西,他摊开两手作无可奈何状地说:
“咋说呢?这年头都信这个。咱镇上,几乎家家有香炉,天天有香火。不由你不信。”最后他又补充说,“‘老人头’赚得越多的人,越信!”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脑海里翻腾着各种各样关于香炉的问题,但没有一个能找到圆满的答案。
第二天,哥哥把我送上车。坐在车上,从窗口望着渐渐远去的镇子,我在想:母亲此刻一准在那尊香炉前为我的远行焚香祈祷,愿神灵保佑我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