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临西县一带,原是黄河古道。自从黄河改道,留下了一望无际的黄沙土,用来种粮食算不上好土质,这里的老百姓一直过得很苦。
话说早年间,这里有个沙土堆村,村子旁有一個很大的沙土堆。村里住着一个叫冯才的年轻人,靠给地主焦有良做工养活家人。焦有良占了村里仅有的良田,家里钱粮不缺,却舍不得让自家人吃穿,对困苦的乡亲更是吝啬,乡亲们背地里都叫他“焦不良”。
年关将至,天气寒冷,冯才媳妇快要临盆,却没有布料和棉花做小衣服。没棉衣穿,孩子生下来会冻坏的,冯才和媳妇心急如焚。
这天,焦不良开始结账了,他的小算盘打了半天,不情不愿地倒给冯才三斗糙米,一斗黑豆,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冯才嘀咕道:“辛辛苦苦干了一整年,东家给得太少了些……”
焦不良满脸不悦,说:“沙土地能产多少粮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人在我这儿干活,都要求多结账,我还过不过了?”
冯才赔笑说:“我家媳妇马上生孩子了,连件衣服都没有。您看,粮食我不多要,能不能给几斤棉花几尺布救救急?”
焦不良“嘿嘿”一笑,拒绝道:“真是不巧,我媳妇也要生孩子了,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冯才算是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地背了糙米和黑豆回家。媳妇听说没有棉花和棉布,咬咬牙,从薄被子和两人的棉衣上匀出了一些碎布、棉花,最后只做成一件小棉袄,实在没有多余料子做小裤子了,两个人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相对叹息。
没多久,冯才的儿子出生了,小棉袄穿着,小屁股和脚却露着,虽说能跟着大人一起盖薄被子,但孩子仍冻得日夜啼哭。
媳妇心疼不已,抱着孩子也跟着哭。冯才不胜烦恼,跑到村外沙土堆顶上坐着,看着底下焦不良的良田发呆。
这日午后,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贴着沙土的屁股更是热烘烘的。冯才双手搓着细软的沙土,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站起来,撒开脚丫子跑回了家。
到了家,冯才拎起一个空布袋,然后又跑回沙土堆顶上,他用双手慢慢拢起沙面上被太阳烤得热乎乎的那层沙土,放到布袋里……忙活了好一会儿,装了半布袋沙土。冯才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土堆上下来,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看冯才背回一布袋东西,媳妇以为是粮食,等冯才往地上一倒,竟是一堆黄沙土,她稍稍舒展的眉毛又拧紧了:“娃儿没衣服穿,你是不是疯了?背沙土回来干吗?”
冯才“嘻嘻”一笑,说:“媳妇,你摸摸这沙土,还热着呢!我准备把沙土堆到咱炕上,盖住娃儿的腿,这样就不会冻着了……”
媳妇没听完就不干了,打断道:“开玩笑,我可不许你把沙土堆到咱炕上去!”
冯才说:“大风刮起来的时候,哪里没有沙土?就是焦不良他家炕上也得落厚厚一层。有法子你不试,非要娃儿冻出毛病来?”
媳妇沉默了一会儿,说:“试试吧!你把沙土放进布袋里,然后把娃儿的小屁股和腿塞进布袋里,把布袋口扎紧,这样,娃儿的小手撩不着沙子。”
冯才见媳妇同意,两个人一起动手,把布袋放到炕上,把孩子下半身装进布袋,布袋口轻轻束起来。
孩子半个身子进了布袋,一下子安静下来,还不时蹬蹬小腿,看起来很舒服。小小的沙土布袋,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再说焦不良儿子出生后,吃穿用一应俱全,被养得白白胖胖。他逗儿子的时候,就想起冯才求他施舍棉布的情景,他拿手摇着儿子,笑着说:“跟你前后脚出生的那个穷小子,恐怕已经冻死喽……”
一晃开春了,天气渐渐暖和,焦不良抱着儿子来街上透气,看到冯才也抱着儿子出来了。那孩子虽说不胖,但看起来非常健康,下半身套着一个奇怪的布袋。焦不良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不禁满腹疑惑,忍不住凑过去问:“你家娃儿屁股上套的布袋,看着沉甸甸的,让我摸摸,装了啥呢?”
冯才不无揶揄地说:“年前跟您借些棉布棉花,您不救穷也不救急,没办法,只好用布袋装沙土给娃儿当裤子穿,就叫‘土裤子’。还别说,土裤子真不错,娃儿喜欢。年初有几家生孩子的乡亲,不得已也都用了土裤子呢!”
焦不良打了个哈哈,说:“如果好用,我家娃儿也要用,谁让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人呢!”焦不良讨教了穿土裤子的法子,冯才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焦不良。
焦不良抱孩子回家,马上到沙土堆上装了沙土回来,把土炒干净,装进布袋,让孩子换上土裤子。焦不良发现,这土裤子真是不错,屎尿脏不了孩子,沙土裹上屎尿,就自动滚到布袋底下去了,一天一夜换一次沙土就行,比起尿布,方便不是一点半点儿。焦不良还发现,沙土冬暖夏凉,孩子的红屁股没几天也好了,而且娃儿在炕上套着十几斤的土裤子,翻不了身,不用担心他跌下炕了……
穿土裤子有这么多好处,焦不良眼珠一转,起了坏主意。等冯才和乡亲们再去挖沙,焦不良已经在沙土堆旁插了木桩,安排人守住了,谁要装沙土,就要付一文钱。
一文钱虽不多,时间长了,穷人家也经不住。再说,花钱买沙土,真是打烂缸子做瓦片——不合算。冯才他们跟焦不良理论,焦不良挑着眉毛,说:“沙土堆没有主,谁先占住就是谁的。装我的沙土就要花钱,你们不想买,远处粗沙堆有的是,又潮又有石子,免费用,硌坏了娃儿的嫩身板,跟我没关系!”
冯才和乡亲们聚到一处,嘀咕了好一阵子,扭头回去了。没几天,孩子们又用上了土裤子。
焦不良傻眼了,悄悄地跟着看了看,发现他们去背了粗沙土回来,用细面箩筛过,再用铁锅炒热,这样,仍然是干净、细腻的沙土。
焦不良不甘心,派人从远处拉来都是棱角的石子,扔到粗沙堆里,让乡亲们筛沙土时划坏细面箩,炒沙土时磨破铁锅。
没多久,冯才和乡亲们又想出了好办法。他们背回粗沙土后,借助风力先把细沙土扬出来,把粗沙和石子扔掉,再把烙铁扔到做饭的柴火里,烧红后放到沙堆里除湿杀菌,一样好用。
看着乡亲们又想出了应对的法子,焦不良开始琢磨新点子……
这天夜里,突然起了大风,风越刮越猛,直到天亮才停下来。焦不良正收拾炕上的沙尘,忽然听见家人扯着嗓子喊自己:“老爷,不好了!庄稼地被沙土埋上了……”
焦不良不慌不忙地说:“又不是没埋过,清理清理不就得了。”
家人说:“这次不一样,沙土堆整个挪过来,把庄稼地全盖上了,边上粮仓也压到底下去了。”
焦不良慌了,跑到村外一看,田地里情况比家人说的还严重,整个沙土堆被大风吹塌,平铺到良田上,整片良田被埋到地底下去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焦不良家大人多,没几天就没饭吃了。不出半年,他就沦落到困苦不堪的地步。从此以后,焦不良自家孩子的衣服,也用土裤子取代了棉裤子。
细沙土又可以随意取用了,乡亲们高兴万分。冯才和媳妇又把土裤子进行了改良,底下的沙土布袋不变,上面接一个坎肩,像个背心睡袋,让孩子穿得更舒适。
时间长了,临西一带逐渐形成了新生娃娃穿沙土裤的风俗,用这儿的俗话说,就是“穿土”。即便后来生活慢慢变好了,这个风俗也一直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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