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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记得青海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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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一凡来到青海的第一天,就被壮阔的场景击中,但是头痛、呕吐等高原反应也同样袭击了他,他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他没想到自己能走这么远,来到草原这所简陋的小学。只为逃离家人给他安排好的工作和生活。一旁的女教师林亚茹冷冷地说:“这里不适合伤感,不需要怜悯,文艺气没有用。”石打的教室流水的老师,支教的年轻人,来时都很理想主义,走时都很现实主义。惟一留下的人,就是林亚茹。她来到这个鬼地方只是因为小时候参加学校组织的“一对一”帮扶行动,她帮助了一位青海地区的同龄儿童。长大后的她,想来这里看看朋友,这一看,就再也走不掉了。

苏一凡保持沉默,他想,他迟早会证明她对他的定义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那天,他坐上林亚茹的小皮卡一起到县里去“化缘”——这里的冬天太冷了,教室和宿舍里没有取暖设备,孩子们一边追逐着跑圈圈,一边背单词。

他其实想和林亚茹多待那么一下下,一分钟也是好的。

小皮卡在草原上开得像是跳藏族舞,跌宕起伏,和他的心一样。小皮卡走到曲麻县的时候,索性罢工。她连踹了好几脚都不能发动小皮卡,脸上的汗珠在太阳下反光。他看得入神,突然听见她问,见过青海湖没?

车修好后,她带他去了青海湖。

青海湖的美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就像林亚茹,是他无法用想象来仔细勾勒的一种存在。

后来,苏一凡在无数的夜晚回想起第一次看见青海湖的情景:蓝宝石一样的湖,静静地躺在那里。林亚茹的倒影和云朵的倒影,一起在湖面轻轻荡漾。

第二天,林亚茹说去西宁给孩子们买点东西,她一个人开着小皮卡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的日子里,苏一凡活在期待之中。

他带着孩子高声地念诗词:“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五花马,干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孩子们则在他颤巍巍跨上马背后大声喊:“夹紧腿,夹紧腿!”他以为这就是一生一世了,时间在这里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他还是在一天天的日落星升中盼望着,盼望着能再一次见到林亚茹。

再见到林亚茹的时候,苏一凡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3年。3年里,他可以仰躺在马背上驰骋草原,他以为自己粗犷得可以放下一切,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林亚茹身上时,心又一次狠狠地揪起。

只是这一次的揪心,是因为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花纹很简单,可是足够说明一切了。他胸口发闷,他看了看她的眼睛,没有说一个字,转身回了教室。

3天后,苏一凡离开了这里,在西宁停留时,买完车票,他把多余的钱全部买了文具和书寄往曲麻滩小学,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

回到大城市的苏一凡成了一个没有故事的男人。上班下班,在琐碎和雷同的工作夹缝中寻找微薄的快乐。他发疯一般想念青海湖,想念孩子们真挚的笑容和一个身影映着火光的女子。

他在网上搜寻关于曲麻滩的消息,在一个青海救助网络组织——格桑花救助小组论坛上,他终于找到了林亚茹。义工发的照片上,一队孩子在火堆边跳舞。远远的,一个女孩在刚搭建好的新校房前默默工作。

她是谁?他装作陌生人,询问发照片的义工。

义工回答得飞快:这个女孩去那里支教好多年,几年前她得了混合型高原病,肺动脉出了问题,治疗了好一段时间。稍微康复后,她再次开着她的小皮卡去了高原。可惜,汽车半路抛锚。修理时千斤顶没顶住,车盘砸下来把她左手整个无名指压断了,做了断指手术。这姑娘要强,跟谁都没说,戴了个戒指掩饰着,好久以后我们才发现。

苏一凡的心跳得像是在擂鼓。他想起,那天林亚茹问他为什么突然要走,他说家里安排好了,他得回去结婚。他的语气淡淡的冷冷的。转过身,他一路走一路流泪。始终没有勇气回过头,再看一眼那枚该死的戒指。所以,他也没有看到身背后同样流泪的那张脸。

“亚茹,这些年,我走过那么多地方,从大理到敦煌,从喀什到漠河。我在东极岛上的龙卷风里喊过你的名字,我在青海湖的水边想起过你的样子。但是,那都是过去了。你见过没,青海湖边成千上万亩摇曳着的油菜花,青海湖里结满厚厚的冰层……青海湖像一颗永恒的眼泪。那一定是爱情最后被遗忘的地方。”

这是他写给林亚茹惟一的一封信。

他本来想亲手递给她的,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封信,在林亚茹的墓前,和经幡、玛尼堆、大风在一起,一起沉默着。

2009年9月3日,林亚茹开进草原的小皮卡翻倒在寂静的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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