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人会突然长大的,没有过渡,没有前奏,毫无征兆,就像曾经的我。
我的父亲木讷寡言,勤劳得闲不住,可家里的日子过得还是像竹筛底——尽是穷窟窿眼。相对于那些头脑灵活的人轻松地过着舒心的日子,父亲的努力更像个笑柄。不说别的,单是我们那点儿学费,总得母亲觍着脸到处借。在内心里,我非但看不起父亲,还充满抱怨:人们常说“男人抡一拳,女的干半年”,母亲的辛苦不都源于他的无能?
“张富贵?哼,就那榆木疙瘩,好运气都被那名字叫跑了——人得靠脑子过活!”
我经过时,巷子里几个人正围在一起闲聊,说这话的是一个叫启财的人,他说这句话时我恰好路过。“张富贵”就是我父亲的大名。被启财羞辱的这个人的十三岁的小女儿恰好路过,他没有一丁点儿的歉意,目光落在我身上时还张扬着轻蔑的笑。
我第一次觉得目光原来能伤人,也第一次想用目光将眼前的这副嘴脸千刀万剐。我走过时,看着他,狠狠地响亮地砸过去一句“吃人饭,拉狗屎”。被一个小屁孩辱骂,一定是很尴尬的事,大人们立马散开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变得敏感而易于受伤。后来从巷子里走过时,但凡有人说我父亲的名字,我都会停下来,咳嗽几声……
我在,决不允许谁伤害我的父亲,即使他依然是我眼里把日子过得窝窝囊囊的人,即使他依然让我为了几块钱反复掂量后不得不放弃购买的欲望。也是从那以后,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我绝对不能被人瞧不起,像父亲那样窝囊地过一辈子!
我发了狠地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我必须在一群孩子里脱颖而出!也开始距离曾经的自己越来越远。就像母亲跟别人说的那样:“我家凌儿突然就懂事了,学习像坐了火箭,一下子变得好得很。”
人是可以一刹那长大的,当你被伤了颜面伤了心时,当你觉得自己应该扛起什么时,就像从巷子里经过时的我,一刹那,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