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必须工作
水姐在北欧一个小国生活,至今已8年。
时间再往前推8年,水姐在成都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她学历不高,读的是一所普通大学的大专班。但专业在那个年代还算吃香—商务英语,加上水姐又是本地人,很顺利地毕业、就业,工作两年后就被提拔为部门经理。
一日,水姐代表单位接待北京来的客户。一行5人,3位男士,最高大威猛的那位复姓欧阳。
工作10天就结束了,欧阳却对他的同伴说,他还有些私事,需要再在成都停留几日。
水姐把其他人送走,晚上接到欧阳的电话,他说:“我对你一见钟情。”水姐对欧阳的印象自然也不坏。
欧阳是北京人,一开口就是迷人的儿化音,而且他高大威猛。当欧阳在武侯祠前揽过水姐的肩,夏日骄阳下,他们俩的影子一大一小、一长一短,她小小的身体几乎被他整个揉进怀里。她为之心动。
恋爱一年,和家人的谈判持续半年。水姐是家中老幺,父母、哥哥都不同意她远嫁,再说了,在成都,她有一份稳定、令人羡慕的工作。去北京的话,大专学历、外地女子,失去所有的优势,她除了当人家妻子,还能做什么?
谈判到白热化—
主要是水姐和她妈在吵架,水姐哭了,这一哭,她爸过来打圆场。他招呼大家先吃饭,水姐握着筷子,眼泪往碗里滴。水姐的爸指着她,对水姐的妈说:“你看,她的筷子拿得那么高,命中注定要走很远吧。”
水姐的妈哭了。
水姐马上辞职、马上结婚,北京的生活于她而言是全新天地。
婚后一年,水姐和欧阳的女儿出生,乳名玲玲。
水姐一直没工作,而欧阳换了份工作,在一所民办学校担任副校长,收入翻番。然后是某天早晨,水姐蓬头垢面、睡眼惺忪地站在厨房为欧阳做早餐,他突然说:“你不如带玲玲回成都待一段时间。”她欢天喜地,马上开始收拾行李。
水姐是一个人突然回京的,敲门不开。钥匙插进锁眼里,扭不动,很明显,反锁了。
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水姐默默下楼,她从小读亦舒长大,任何时候都想维持体面和尊严。
水姐坐在小区花园里,盯着自家住的那栋楼,10多分钟后,看见一个窈窕的陌生女人急匆匆离开。
欧阳在花园里找到水姐,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水姐说:“从成都到北京,是我自己选的,没有退路,就算要和你分开,也不是现在。”说完,她起身,走在欧阳前面回了家。
“必须工作。”水姐暗下决心,哪怕收入的一半用来请保姆。没多久,水姐又做回本行。这时,玲玲开始上幼儿园,水姐为她报的是寄宿班。
所有的婚姻,一开始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女儿6岁时,水姐和欧阳离婚,和他那次外遇关系不大,水姐选择了原谅,便既往不咎,但面对妻子的原谅,欧阳却没对她更好些。
是欧阳忽然失势,从副校长一职卸任,把火全发在了妻子和女儿身上。爆发是突然的、毫无征兆的,当他一而再、再而三,没来由地打孩子,水姐选择了离婚,即便家人和朋友再三劝阻,她也一如当年,义无反顾要和他离婚。
当然,即便结束一段不合适的婚姻,也如割肉般疼痛难忍。
水姐白天上班,晚上读书,周末就带着玲玲去爬山。她最爱读亦舒,在那个特殊阶段,她一遍遍看《我的前半生》《没有季节的都会》,觉得她笔下的失婚女人、单亲妈妈,全都是自己。
“我得振作起来。”每个清晨,水姐都会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闲暇之余,她爬遍了北京周边大大小小的山,身体疲惫后,汗流出来,心情就会好很多。
水姐有时和熟人一起去,有时是跟着论坛里的驴友。这其中,有两人和她谈过恋爱,一个因为性格不合,不了了之;另一个没有婚史,对方母亲反对儿子找一个离异带娃女。后来男方有所松动,但要求水姐把玲玲送到她前夫那里去,水姐说:“那就分手吧。”
水姐是在网上认识的汤姆,他在北欧某小国做工程师。水姐的表妹在该国留学,汤姆是她广义上的师兄。热恋期,水姐和汤姆一天20多封邮件,视频一日3次。
汤姆来中国一次,水姐去小国一次,之后两人便决定在一起。水姐爱汤姆,爱他简单、直接和热诚,而汤姆说,水姐是他见过最美的东方女人。
水姐做决定很快。但她的妈又哭了:“从成都到北京就够远了,这次又要去外国?我不许你去!”
水姐没说话,吃饭的时候,筷子照旧拿得很高。但日后,她打电话的频率比在北京多了3倍。
水姐和汤姆结婚,和他的两个孩子相处愉快。因为语言不通,她没有找工作。
更让水姐难过的是,汤姆不具备中国男人养家的意识,他们之间除了安全套,事事都要AA。
还是必须出去做事。一开始,水姐找了份洗衣房的工作,一天工作4小时,一周3天,加上政府提供的各种保障,够付清她和玲玲的账单。
国内这时流行开心网,女儿告诉水姐:“爸爸在网上建了一个小菜园。”父女俩偷菜、种菜,在虚拟的菜园里忙得不亦乐乎。后来玲玲说:“妈妈,你也加入吧,就当那是我们3个人的家。”她停了一下,说:“那这件事只有我们3个人知道好不好?”
欧阳也再婚了,水姐反而能平心静气地和他聊天。欧阳的家在北京安定门,她和玲玲每年回一次国,每次也都住在安定门附近。
回国时,水姐每次和欧阳见面都在安定门的某家肯德基。有一次,欧阳问水姐现在的婚姻生活。水姐笑了,引用亦舒的一句话,说:“世上所有婚姻均是盲婚,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越有能力離开一个人,就越是让他离不开你
欧阳讪讪地,提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你在会议桌的一角,一束阳光恰巧打在你脸上,你的睫毛像擦了金粉,所以我一见钟情。”
水姐笑着看着他,屋外的阳光很好,她似乎又看到了多年前欧阳看自己的眼神。
这次谈话后,水姐和欧阳真正和解。
回到北欧后,水姐从汤姆家搬了出来。汤姆大惊失色,他原以为,水姐一个中国女人,带着孩子在异乡,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水姐说:“你给玲玲买一个生日礼物,也要拿出账单来让我付一半,我觉得我俩都需要冷静一下了。”
来小国的时间够长,水姐已经能申请政府提供的房子。她本来就是做外贸出身,帮国内的公司在此地谈了几单生意;她还帮人代购,佣金不菲;回北京时,她还从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些小玩意儿带回去,摆摊儿加价出售,当地人都很喜欢。
水姐搬到政府的保障房,是汤姆帮她安的书架,汤姆还细心地给她和玲玲的小屋添了绿植,这次,他没让水姐付钱。
每次回国,水姐都会拖一箱书回去,玲玲的中文水平全靠这些书提升。
现在,玲玲已经上高中了,她的理想是回中国读大学,目标是北大。水姐甚是欣慰。她和汤姆依然分居中,有可能复合,也有可能分道扬镳。她总对朋友们说:“我突然发现,你越有能力离开一个人,就越是让他离不开你。”
放寒假了,18岁的女儿让水姐给她介绍一本书。书架上一排亦舒,水姐说,她大概就在这个年纪喜欢亦舒的。水姐说:“我在任何时候都想维持体面和尊严,哭背着人,相交不出恶声,该离场时,多舍不得都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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