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待签证的日子里遇见她,街市上处处都是说不尽的心情。这爱情有时限,从一开始就数着日子过。花事了的季节,定了分手。
他说是不得已,说到寡母、艰辛的少年时光、剑桥大学的offer,她只淡淡道:“是你爱得不够。”他如人赃并获的罪犯,虚弱得无力自辩。
说好不哭泣。他们买舟下江南,寻找三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泪水已经启程,而歡爱不舍得就此搁下。她想,这九月的三天,势必成为往后记忆里永远不能突破的巅峰高潮。
正是台风过后,城市湿漉漉的,微灰黑,街树有些枝叶残败,但仍然绿意茂盛。城市刚刚醒来,偶尔听见喇叭声,都像梦里的声音。
这仿佛是一次梦幻之旅,他不觉一抬头,却发现她在静静地落泪,一直没有揩。而他,其实已经失去自背后拥住她的机会。
如此戛然而止,也好。是暴力的黑帮片里华彩谢幕时,女主角当胸中的一枪,饶了她此后终生的凡俗日子。
他们在城隍庙度过热闹的一日,翻尽宜兴瓷、双姝艳的美女年画。
她在小店里看长安花事,误入老家具店,在一座古老雕花大床前久久伫立,说吴侬软语的女老板当他们是新婚,柔声跟他们推荐。啊,这本应是他们银烛高烧,粉颈低垂的花烛夜。
第二日,在外滩,流水、江风、微凉的石阶,他们以最低的姿态接近大地,她身体散下兰花的清芬,比性感更性感,唯其诱惑而不可得,他更知她是他已然失去的瑰宝,心碎如落雨。
第三日,是匆促之旅,他们在塞车、地铁站里长久徘徊。夜已深了,这是最疲乏的漫漫旅途,从爱人到路人,脚已精疲力竭,心还在挣扎,抬头看一家灯火明亮的店。进去坐坐吧,打烊时分,容我们各自起身。笔直行走在彼此的路上,自此越行越远,从此后,他是云在青天,她却水在瓶。
更已深、阑已尽,偶尔却仍然有客人进来,服务员仍然扬声:“欢迎光临。”
居然等不到赶客,就像等不到命运之手。他慌起来。
“小姐,你们几时关门?”
“我们是24小时营业的。”
过了好多年,他们才知道,他们误走进了当时中国第一家永和豆浆。
谁说爱人必得分离?爱情为什么不能永不打烊,如一家最简朴的永和豆浆?
缠绵不见得就是爱情的唯一面目,也许披荆斩棘,克服困难,迎来最后的平凡,也是一种可能性。
他们三个月后结了婚——到现在,快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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