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该

“老婆，你在阳台上站得太久了。赶快进来歇一下吧，不然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我推开阳台的门，看着老婆消瘦的背影说道。

“没关系，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太好了，我看了这么多年都没看够。”

我挨近老婆，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侧脸看着她的面庞。她的苍白的脸上虽然已经挂上了一些细细的皱纹，可眼睛依旧在放射出天真、清纯的光芒，“老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美丽。”

“呵呵呵！”老婆笑了笑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老公，我们已经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多久了？”

“哎！应该有十年了吧。”我深沉地说道。

“是吗，这么久了？”老婆用她那无力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手，“还记得我们刚买这栋房子的时候吗？那时我们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几乎天天干兼职加班到十二点才回来。看到你瘦成那样样子，我真想哭。”

想起那段时光，我也不禁流出了水来，“是啊，你也很不容易，那几年，我连一双袜子都没洗过。不管我回家多晚，你都会端上热乎乎的饭菜和我一起吃。那时，你笑得真甜，只要一开门看到你，我就忘却了一天所有的烦恼。”

老婆把头靠在我的胸口上，甜蜜地说道：“老公，人们都说，男人一旦事业有成了，就会变坏。可你却一直都没变。现在房贷还完了，家里还储存了很多积蓄。人家是越有钱了就越常不在家，可你正好相反，越有钱，你就越经常陪我了。”

老婆说道这里，我心里不尽有些惴惴不安。

“唉，我想她现在应该到了吧？以她做事的风格，是不会轻易迟到的。”老婆表情有些焦急地说道。

“老婆，我看我们还是进屋去等吧。现在这么容易堵车，她迟到一会半会也是正常的。我扶着虚弱的老婆进了屋，把她放在沙发上。

老婆提到的她，叫王娇娇，是北一医院的一位实习女医生。当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她就让我那一晚彻夜未眠。

那是老婆病情最重的时候，她几乎一个多月都没睁开过眼睛。也是从那时开始，我认识的王娇娇。她身材高挑、纤细，身高几乎和我差不多，即便是罩在白大褂下面，也能感受到她柔美匀称身材的诱惑力。她皮肤十分白皙，瓜子型的脸上几乎没有一点瑕疵，粉嫩的红唇常露出慰藉灵魂的微笑。

老婆昏迷在病房里的那一个月的时间，我几乎一刻都没离开过她的床边。虽然我确实很爱我的妻子，可那样的煎熬还是让我难以忍受。我的心常处在极度烦躁之中。那时我一天中唯一值得盼望的就是王娇娇能够走进我们的病房。即便是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看上她一眼或是听听她高跟皮鞋清脆的走路声，我都会得到很大的满足。

王娇娇是个很有同情心的女孩。开始的时候，她还对我很平淡。但一个多星期之后，她开始留意我，理解到我那时的状态是多么艰难。因此从第二周开始，她每天早上都会拿一份新的北京晨报给我，并且她还是个非常出色的业余报纸评论员。她会坐在我旁边，评论着报纸上当天最有意思的事，逗我开心。

我就那样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直到看得我忘记了一切。

“哇！这么久了这个《阿凡达》还没有下线呢！”有一天，她拿着报纸对我说道。

我一听到，也兴奋地把报纸抢过来说道：“是真的吗？可都半年了，还没下线。我都已经绝望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

“呵呵，看起来你很喜欢看电影的样子。”王娇娇问道。

“是啊！我都两年没去电影院看电影了。我当时还想呢，这部片子，我说什么也得去看一下。可没想到一直都有事，到后来我妻子也病了，我就更没有机会了。”

“看你的样子你的确是很爱看电影的啊！那你既然这么喜欢看电影，为什么会两年都没去看了呢？”王娇娇疑惑地问道。

“唉！这该怎么说呢？我喜欢看电影，可我妻子一点都没兴趣。所以我从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去看，时间久了我也就没那个兴致了。要说也奇怪，偏偏前一段时间《阿凡达》做宣传的时候，我老婆竟然提出要看这部片子，把我高兴坏了。要怪就怪我，我当时说，新上映的大片一定会观众特别多，不如等一等，再过几周人少了我们再去，可没想到，这一等我老婆就病了。唉！”

“呵呵，是这样！那可是太可惜了。其实我也差不多，前一段时间也是觉得人肯定会很多，所以就打算等几天，结果一等，就工作忙起来了，再也抽不出时间了。”王娇娇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问我道：“那，你会不会是从来没和女孩子去看过电影呢？”

我无奈地点点头，“你笑话我，就笑话吧。还真是这样，我从来都是孤零零地去看电影。”

“呵呵，真有意思，这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没有和女孩子看电影的经历。”王娇娇又把我手里的报纸抢过去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电影排期，“唉，真走运，如果抓紧时间，我们今天晚上还能赶上一场。”然后吧嘴巴贴到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怎么样要不要今天和我一起去看，满足一下你一直都没实现的愿望？”

我一愣，赶紧推脱道：“不，不，这可能吗？你看我老婆，一刻不睁眼，我就不会放心。你要是想去还是自己去吧。”

王娇娇看看我老婆，又看看我，扑哧笑道：“你还真是个世间难得的模范丈夫啊！放心吧，你老婆现在的状态很好，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反倒是你，总得找个机会放松一下自己啊。不然老这样下去，你也会崩溃的。到时候，你们两个都倒下了，看谁来照顾你们。来吧！”

王娇娇站了起来，伸出纤细的手，热情地要拉我起来。我本来觉得不应该去。可她的友善、关怀和执意，让我无法拒绝。于是我答应了她。

我们匆匆忙忙赶到影院，买了很多零食。我们一边不停地吃着，一边尽情地看着。那部影片的画面实在是没的说，它带着我和她尽情地翱翔在那片梦幻的天空上。我们完全沉浸于其中，我忘却了，我们原本不是情侣。我只是深刻地体会到，两个人看电影和一个人看电影是多么的不同。

那夜，我们做了一个理论上我们绝对不该做的事——王娇娇用她的嘴把一块德芙巧克力送进了我的嘴里。

这场电影散去，我几乎接受不了我又回到现实的感觉。我把王娇娇送到她家门口，她就和我坐在楼下，一直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冷风吹得她直打哆嗦、嘴唇发紫。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劝她赶快回去，可她依然不听，因为她希望把我带到她的家里去。

后来我真的很庆幸我当时做了理性的选择，我把她仍在黑夜中自己孤单单地回家了。

自那以后，王娇娇突然变得非常勤奋，她彻夜不眠地翻阅着关于我老婆病情的资料，直到她对我老婆病情的了解超过了大多数专家。有三次，在我老婆病危的时候是她提出了正确的处理措施，以至于挽救了我老婆的生命。

每次我老婆在做危险性很大的手术时。娇娇都陪在我身边，一句话不说地抓着我的手。

真的是个奇迹，经过娇娇和很多专家不懈的努力，我老婆竟然在一个月后出院了。虽然不能完全治愈她，可却很大程度上延长了她的生命。出院之后，我们的生活轻松多了。可我还是改不了我那个毛病，就是每天都在盼望着娇娇能到我家来探望。

由于这次我老婆能出院，娇娇的功劳是最大的，所以在家这段时间的例行检查和探访都是娇娇在做。

还记得娇娇头一次来我家时就很激动地问道：“哇！原来你们家还有钢琴？是谁在弹？”

“是我丈夫。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钢琴，即便是当年，在他工作最繁忙的时候，他仍旧会每天抽出半个小时来弹一弹。”

“呦，是吗？”娇娇非常惊讶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和很多家庭一样，只是买来给孩子弹的，没想到你们也这么有情调。快点，我都等不急了，快给我弹一曲吧。”

不用说，我非常愿意弹一曲给娇娇听，“好，我就弹一曲吧。这一曲我送给王医生，算是我和我妻子感谢你这段时间为我们的辛劳。”

“嗨！别说这些了，我是医生吗！那些是我应该做的。快弹吧，我真的等不急了。”娇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倾尽了一切的感情，为她弹了一曲《天空之城主题曲》。是的，也许“天空之城”的世界是属于我和娇娇的，也许“阿凡达”的世界也是属于我们的，但永远不能改变的一点是，那些世界不是真实的。一部电影有开始就有结束，最后，还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是活在现实中的。

一曲弹毕，我和娇娇都知道，我们需要从梦境中醒过来了。

“啪啪啪。”娇娇拍着手说道：“太精彩了，你简直是一个钢琴诗人。我奇怪，你为什么不去做一个音乐家啊？”

我笑道：“也许我是太大器晚成了吧？兴许在我六十岁的时候，我有可能做音乐家。但是，现在不可能，生活永远在和人开玩笑，始终会超出你的计划之外。”

听完我的话，娇娇表情变得很深沉，“也许你说得对。我似乎也有同感。好啦，我该走啦，大姐你一定要多休息。”说完她就匆匆忙忙的走出了我家。

“这孩子看起来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希望能有更好的发展机会，千万别和你一样，把一切都荒废了。”娇娇走后老婆感慨地对我说道。

没想到的是，当王娇娇第二次来我家的时候，竟然手里拎着一把小提琴。

“刘哥，我们今天一起来为大姐演奏一曲吧！”王娇娇一进门就兴奋地说道。

“好啊！”老婆非常开心地说道：“没想到王医生也是个音乐家呢！那我可是太荣幸了。”

娇娇红着脸说道：“哎，大姐可别这么说。我只是平时随便玩玩，跟刘哥可没法比。”

就这样，我帮她调好琴弦。我们迫不及待，赶快做好了演奏的准备。

“大姐喜欢听什么呢？我们尽量挑个大姐爱听的吧！”娇娇转过头问我妻子道：“大姐，您想听什么？”

“你就听你刘哥的吧。他比我还了解我呢。”

我活动了活动手指，说道：“就演奏一曲《何日君再来》吧，那是她最喜欢的。”

“好，这首曲子我也很喜欢。我们就来这个吧。刘哥，我拉得不好，你可不要笑话我啊！”

那次，我们又一次沉浸在其中。钢琴和小提琴之间的对话是最微妙的。史上，再也没有两样什么乐器，能够这么完美地糅合在一起，似乎它们两件乐器，生来就是为了像情侣一样搭配在一起的。这两件乐器彼此用不同的音色，互相倾诉着……倾诉着……。似乎有永远倾诉不完的钟情。钢琴像是一个穿着黑礼服和白衬衫的绅士，小提琴像是一个穿着枣红色的优美曲线长裙的女子。它们在音乐的语言中，一边诉说，一边舞蹈着。

我们彼此之间开始变得那样的了解。我从她的琴弦上读着她的心，她从我的琴键上体味着我的情。当我们正陶醉得无法自拔的时候，我老婆已经安详地睡着了。

“老公，你看王医生来了。”

老婆的说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向楼下看去。今天的娇娇打扮得特别得体，她今天的到来对我们三个人来说，都会有重要的影响，因为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来我家。这次她走后，将赴美国洛马琳达大学医学院留学深造，我不知道她今天会说什么，甚至我都不知道我今天会说什么。

娇娇已经是我们家的熟客了，所以一点也不拘谨，很随便地换了鞋，坐在了沙发上。老婆从卧室里走出来，来到娇娇面前，把手里的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娇娇说道：“王医生，这是给你的，里面有六十万块钱，都是我们两这几年的积蓄。你到了国外，千万别把精力花在打工上，一定要专心研究医术。”

娇娇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她赶紧站起来，身体开始颤抖起来，非常不安地说道：“大姐，我怎么可能收你们这么多钱呢？我……”娇娇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老婆硬是把银行卡塞在娇娇手里，语重心长地说道：“娇娇，我今天就不叫你王医生了，我就叫你娇娇吧。你知道吗？我和我老公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呢。多亏了你夜以继日地研究我的病情，才使我好转起来。不然，我今天就没机会和你们呆在这屋里了。”

“那，您也不用给我这么多钱啊！我……我怎么能承受得气？”娇娇竭力拒绝。

老婆因为身体虚弱，所以只好先坐在沙发上说道：“哎！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了。我这也不只是为了答谢你。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很有发展希望的孩子，之所以资助你，是希望你能尽快研究出我这种病的治疗方法，不要再有人像我这样，因这病而死了。反正我也活不长了，留着这钱也没什么意义。至于你刘哥，我也了解他的想法，他也不会有意见的。你就收下吧。”

“哇。”的一声，娇娇哭了，她扑倒在我妻子的膝盖上，“大姐，您别瞎想了，您不会死的，我一定努力，尽快找到治疗方法，回来救您，您一定要等着我，呜呜……”

我妻子抚摸着娇娇的头说道，“孩子，你也别哭得那么伤心，没必要，连我自己都看开了。我的身体，我最了解，我很清楚我还能活多久。我说老公，你倒是也说句话啊！看吧孩子给伤心的。”

“好了，起来吧娇娇。这是我们夫妻两共同决定的，你就不用多心了。”我扶起了她，让他坐在沙发上。

老婆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她慈祥地说道：“呵呵，这样就好了。你们可能还不能理解，人在临死之前能够帮助别人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哦，对了。”老婆突然站起来说道：“来，我来给你们两个照张像吧。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面了。”

老婆拿出了照相机准备给我们照相。

“大姐，您也过来。照相机开自动吧。怎么只我们两个人照呢？”娇娇说道。

“唉！”老婆叹了口气说道：“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她的老公去爱上别的女人。这是很自然的。”

听到这里，我和娇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非常紧张。

“大姐，您已经都知道啦？”娇娇问道。

“呵呵！”老婆又笑了笑说道：“是的，我知道了。情理上讲，我应该恨你的，每个女人都会这样。可实际上，我并不恨你。因为毕竟我是快死的人了，我还担心我死后剩他一个人他会孤独呢。这下也好，如果你们真的彼此喜欢，将来能生活在一起，我倒是也放心了。我老公是个很负责人的男人，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另外，我把这么多钱给你，别以为只是因为你救过我的感激。其实我更感激的是，在我重病的那一段时间，你能够陪在我老公身边。因为那一段时间里，我知道他有多难，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我想他是撑不过去的。好啦，我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今天就算我们两口给你践行，大家别想不开心的事，好好玩一天吧。”

那天，娇娇抱着我老婆痛苦了很久，我也坐在旁边一直流泪。最后，我和老婆站在阳台，目送着娇娇的身影渐渐的消失。

等娇娇完全消失后。我立马拿出手机，抽出里面的sim卡掰成几半，仍在垃圾桶里，对老婆说道：“老婆从今天往后，我不在用这个手机号码，王娇娇这个名字也永远在我的记忆中消失。我们今后不需要她的任何回报。今后，就算是你的身体会从我身边消失，但我绝不会上你的心在我的里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