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插队落户在长江边上,有一个叫芦苇坝的地方,每到枯水季节就形成了一个小岛,水光山色,风景秀丽,水草茂盛,牛羊成群。小岛上没有住家户,那些放牛羊的,都是用木船把牛羊送到岛上,这里真可谓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回乡知青刘阳与我是好朋友,他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他把下放在我们队里的知青邀请到这里来,天空湛蓝湛蓝的,漂浮着朵朵白云;地面是丰厚茂盛的青草,聚集着群群牛羊。芦苇旁边清澈的江水泛着波浪,我们追逐奔跑着,啊!好一幅诗情画意的山水风光。
刘阳给大家提出了一个大胆设想,打渔改善生活,可是我们没有捕鱼的工具。怎么办,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刘阳拿出了他的绝招,用炸药炸。炸药从哪儿弄,刘阳说他想办法。
回到家里,我们立刻做准备工作。先是在村里想方设法弄了一个大坛子,足有近一米高,大肚小口,是原队里腌咸菜的,后发现有沙眼被淘汰了。又到村代销点买了几十斤大粒咸盐,把碎石头和咸盐掺在一起,在坛底垫一层,然后把几筒炸药放在坛子中间,上头再填上盐和碎石,雷管和导火索从坛口伸出来,小心翼翼的把坛子里的盐捣瓷实了,攉了点泥把口封严了,一颗大炸弹就制造成功了。
选一个花好月圆的季节,借一条生产队到城里运粪作肥料的运输船,悄悄地把大炸弹抬到船上,轻轻松松地把船摇到远离人家的芦苇坝。刘阳这方面是内行,他早就看好了地点,一个深水潭,听人说这潭里鱼特别多。船开不进来,我们把船停在江边,把炸弹抬下船来,往水里扔是扔不动的,浅水里也没有鱼,我们早有准备,带来一块大木板,把炸弹放在木板上,几个人就下水了,推着木板。守着这么个炸弹,都有点害怕。为了安全,就把导火索留得长长的,加大了保险系数。下水的几个人都是水性不错的,有的穿着泳裤,有的干脆什么都不穿,反正都是男的,怕什么。坛子放到木板上,几个人护着它,慢慢向潭中心游去。
天还没有完全黑,因为在水里没有方位感,留在岸上的人不断给他们指示方向和距离。他们游得确实不错,木板上的坛子稳稳的连晃都不晃,就这样到了潭中间,“到了”,“到了”,在岸上的指挥下,他们停下来。由谁点火早就决定好了,只见浑身雪白的李某某象“浪里白条”一样,踩着水,把手使劲甩干,准备点火,火柴是一位游的最好的同学单手举着游到潭心的。李某某的父亲曾经在部队待过,估计给他讲过一些军事常识,只见他把几根火柴捏在一块,将磷头贴在导火索的头上,用火柴盒去擦火柴头。这种方法是很科学的,即准确,又保险,如果先把火柴划着再去点导火索,尤其又在水里,难度是相当大的。
“呲……”,只一下,导火索就点着了,“呲,呲”的响着冒出了股股青烟,几个人把木板一翻,只听“咚”的一声响,坛子沉入水底。这时你看吧,水里这几个也不讲究什么姿势了,拼了命的往岸上游,拍打得水花四溅。我们在船上看着他们的狼狈样子,哈哈直笑。等他们游上岸,我们四处找认为安全的地方,有蹲有趴,就等坛子爆炸了。半天,一点动静没有,都沉不住气了,是不是炸药有问题,还是导火索灭了?见大家有疑问,刘阳向毛主席保证说一点问题没有,东西全是新的,都是跟民兵连长要到。大家又怀疑雷管没插好,跟导火索没接上……
正当大家胡乱猜想的时候,只听见很沉闷的,但声音并不太大的一声响,身下的大地一阵震动,江岸边的树也抖动起来,只见江水先翻出一股黑色的水柱,并不高,随后水就像开锅一样,剧烈的翻腾起来。随着江水的翻腾,大大小小的鱼抛出水面,大家别提多高兴了。刚才等的时间长是导火索留得太长了,在水下燃烧得又慢,才让我们等的焦急。
江水逐渐平静了,只见水面上漂满了鱼,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快捞啊”不知谁喊了一声,随着喊声,大家就跟饺子下锅似的,噼哩叭啦跳进水里,向飘着的鱼扑去。我们把用塑料绳编的网眼袋一头套在脖子上,另一头用手撑着,闲着的那只手把鱼捡起来放进袋里,脚下踩着水,这是水性好的同学。水性差点的就把鱼一条条捡起扔到岸上,水滑鱼沉,在水里又使不上劲,有的都没扔上去。几个不敢下到深水里的人,就在岸上负责把鱼归置到一块,用大书包装起来,同时还不断的向水里的同学指挥“那儿有条大的,在那边。”欢声笑语,水里岸上,一片高兴。
其实水里的鱼并没死,时间一长,震昏的鱼渐渐醒过来,有时手刚一摸到它,鱼一机灵,在水里打个滚儿,嗖的一下就游走了。水面上漂着的鱼越来越少,大家的热情也在降低,都累了,水又凉,天色也逐渐暗下来,大家草草收拾了一下,看看战利品,嚯,真不少,足有几十条,大的几斤重,小的也有四五两。跑掉的比抓的要多,人在水里比不过鱼啊。
我们把鱼带到船上,进行了分配,剩下全部用来办一个特大的鱼宴,我们把鱼洗净,放在一口大锅里,舀上一脸盆河水,加上泡海椒,泡姜,酸萝卜,豆瓣,油盐就煮起来。就这样,夜幕中我们一边摇船,一边煮着鱼肉,鱼肉的香味随着我们船的行驶,播撒到了漫漫的夜幕中。我们还特意带了一只收音机,那在当时可是个贵重物品,收音机里播放着“现代革命京剧样板戏”那天偏偏听到“临行喝妈一碗酒”“今日痛饮庆功酒”之类的唱段,大家跟着唱着闹着,一点也没感觉到寂寞冷清,但等待是难受的,尤其是在饥肠辘辘之时闻着鱼肉香更是熬人,我们时不时地问“可以吃了吗?”然而回答却一次次地让我们失望,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在饥寒交迫之中,我们终于等到了两个女知青(说是烹调高手)宣布开饭的消息。大家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拿杯(搪瓷缸)拿盆,准备开饭,最后来的两个洗衣服的女知青的脸盆,正好用来盛鱼肉,因为增加了人,带的筷子不够用了,于是男知青们干脆用手抓了吃。那天喝的酒就是用酒票供应的7毛钱一斤的白酒(红苕酒),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没有寒喧,没有客套,没有尊卑,没有功利,一个个争先恐后,狼吞虎咽,真正的大块吃肉,大碗(杯)喝酒,大家就为一件简单的事填饱肚子。
我们一边听着,“现代京剧样板戏”,一边喝着酒吃着鱼肉,谈论着笑话,那种洒脱,那种放松,那种舒坦,那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在微醉中真有点儿“举杯邀明月,”“起舞弄清影”的感觉。
吃鱼肉是开心的,喝酒也是快活的,但吃完以后还要打扫战场。在我的力主下没吃完的半脸盆鱼肉扔进了河里,大家把船以及锅灶洗刷干净,把船停泊回老地方。借夜色,我们一个个醉醺醺的地回到各自的家里。第二天,我们像没事一样下地劳动,继续着简单枯燥的知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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