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越来越厉害了,桂生愁得彻夜难眠,父亲病这几年,他头发也白了一半,刚三十出头的人哪!
父亲得的是心肺病,目前世上尚无特效药物。早年为了给他们兄妹几个挣学费,父亲到一个小煤矿下窑当挖煤工,一干就是十年。父亲的病就是在那里得上的,据说是因吸入了过多的粉尘。当时叫矽肺,当时能治时没钱,后来发展得越来越严重,有钱也治不好了,终成绝症。医生说最多撑不过一年了。桂生想把父亲接到城里住,可父亲坚决推辞,他怕儿媳妇嫌弃。桂生只好向单位请了长假,来陪父亲度过最后的岁月。
得了肺病的父亲成夜晚咳嗽,桂生听在耳中,疼在心中。父亲怕咳嗽影响他睡眠,总是尽量抑制,可怎么抑制得住?父亲憋一阵儿就来一通更猛烈的风暴。桂生听得揪心。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搬到另一个屋去睡。他想这样父亲大概还自在些。
得这种病要勤晒太阳。桂生没事就推着父亲到户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沐一沐阳光。可是能起多大作用呢?不过是等死罢了。
这天,他推着父亲来到村口的谷场,这里空旷人稀,适合静待。平时村里人见了父亲都绕着走,生怕传染。父亲坐在带轮子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桂生则坐在稍远些的石磙上抽烟,父亲不能闻烟味。
这时,从大路上走来一个人。这个人装束很奇特,头戴斗笠,身穿道袍,脚踏一双懒汉鞋。再看面貌,鹤发童颜,眉可掩目。桂生整纳闷,那人已到跟前,冲桂生一拱手:“贫道有礼了!”果然是个道士。桂生起身还礼。道士看看桂生,又看看远处躺椅上的父亲,说道:“我道号重光,云游到此。看施主双眉紧锁,天庭黯淡,想必有什么心事所累?可否说与小道一听?”
桂生见被他猜中心事,料想此人必有些能耐,近来满腹愁绪无处可诉,加上他知道道家都会些法术,万一对父亲的病有益,岂不美事一桩?想到此,便决定对他托付心事,就将父亲如何患病如何无治的经过对重光说了。
重光听了,半天沉吟不语。桂生原想他能有些法术解救,见他沉默,便有几分失望,叹了口气,又蹲到石磙上抽起烟来。
重光终于开口了:“贫道倒有一术,可解施主烦忧,不过,须施主付出一些……”桂生不等他说完,赶紧接口说:“慢说钱财,就是要我这条命都行!”重光说:“我在昆仑山学得一手穿越术,可助你回到以前某个时候,不知施主愿否一试?”
桂生听了,心里颇觉惊异:世上竟有这种法术?如果真能成行,穿回到父亲初病时,给父亲治好病……不,穿回到父亲下窑前,不让去干那种工作!他想了想,问重光:“请问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重光微微一笑:“不收金不收银,只要光阴换光阴。”
桂生听得有些头大,挠挠头说:“您能不能说得明白些?”
重光说:“就是拿你剩下的寿限去换穿回的年数,汇率是一天换一年。比如,你要穿回两年前,就得从剩下寿命里减去两天,以此类推。”
“哦,这样啊!”桂生明白了,这简直太实惠了!他在心里默算了下,要回到父亲初病时,只需付出5天寿命;回到父亲下窑前,也只要15天寿命,太合算了!桂生决定就回到父亲下窑前,阻止他去干这份工作。
桂生将意愿向重光一说,重光想了想,说道:“有个事项还请施主注意,就是穿越后改变的东西,其他与之有关的要相应发生改变。就拿你父亲来说,你若阻止他下窑,他听你的吗?别忘了,你那时刚十五六岁,是个孩子。再者,你阻止了父亲这份工作,你们兄妹几个就上不成学,以后也参加不了工作。你要想好了!”
桂生听了,才觉得穿越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它意味着许多人命运的改变。想到这儿,他犹疑了。那么,穿回父亲初病时呢?帮他看好病,我们几个也都有工作了,能挣钱了,砸锅卖铁也要把父亲的病看好。
跟重光一说,重光略一思忖,又说道:“据贫道所知,矽肺这种病,现今并不好治,西医无特效药。就是有钱医治,也只不过是多维持几年寿命而已……”
桂生问:“西医无特效药,那中医呢?”
重光呵呵一笑:“中医?恐怕只有华佗转世了!”
桂生心里一动:“华佗?那就去求华佗神医!”
重光被他说愣了,转瞬就明白了,一笑说:“你想穿回到华佗的年代,向他求药对吧?”
“正是!”
重光不语了,脸上神色凝重起来,似乎被这个后生救父的渴望感动了。他掐指一算,说:“华佗时代距今快2000年了,要穿回去,你需付出五年零十个月的寿限,你愿意么?”
“原意!”桂生答得斩钉截铁。
“好吧,念你救父心切,我就给你优惠一些,零头去掉了,只收你五年寿限。你回去准备准备,将老父安顿好,带足干粮,我们三日后在这个地方见!”说完,飘然而去。
三天过去,桂生准备停当,来到谷场等重光。他又坐到先前坐过的石磙上,等了一会儿,不见重光踪影。正疑心上了当,忽然,屁股下的石磙转了起来,桂生大惊,正要跳下,谁知石磙越转越快,根本来不及跳了。转着转着,桂生眩晕起来,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不知置身何地,吸了口气,只觉空气清新无比。再看周围,庭院古朴,屋舍俨然,行人皆束发长衣,举止雅致。他猛然想起:自己莫非已身处东汉?往身上打量了一下自己,差点没笑出声来。自己也是汉服加身,宽衣宽袖。再一摸头顶,束发而冠,俨然一介书生!
桂生整了整衣装,打理了一番思绪,知道眼下最紧要的是——寻到华佗神医。他读过《三国演义》,知道华佗给曹操治过病,既如此,一定会在许昌出现。找了个路人一打听,此地正是中原,离许都并不远。看来,重光做了好事,为他省了不少路费。
来到丞相府,被兵丁拦在门外:“你是何人?竟然私闯相府!”是啊,他算什么人呢?报上中南大学毕业生王桂生?似乎有点贻笑大方。无奈,他只好埋伏在附近旮旯里,寻找机会。他认定,只要华佗出入相府,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桂生守到了!那天,他一早藏在墙角等候,老远就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人走来,肩上还背着一个大箱子,跟历史书上的华佗一模一样!桂生赶紧紧走几步,上前拦住老者,倒头便拜。老者忙搀起他,问明原因,原来是为父求药,心下颇为感动,便让他在此耐心等候,他去为丞相医好头疼病就出来。
神医走后,桂生心花怒放!终于找到神医了,父亲的病有救了!
可谁知,这一等就是一整天。从早上到黄昏,也没等到华佗出现。怎么回事?丞相留宿了,还是老神医失信?桂生满腹狐疑地回到旅馆,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桂生起床就听到旅馆里的人纷纷议论,说神医华佗意图谋害丞相,已被丞相处死。桂生惊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这种事?他一拍脑袋,记起《三国演义》中似乎有此情节:曹操生性多疑,华佗为治他头疼病,提出做开颅手术,曹操怀疑他要谋害自己,屈杀了举世无双的神医。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呢?
无论怎么沮丧,事情已无法挽回了,只能怪自己没有早来一步。也许,这是命中注定?
这次穿越,桂生无功而返,白搭上了五年寿限。灰溜溜地回来,走下石磙,一眼就看见重光道士,笑眯眯地在等他。他张口刚要说话,重光摆摆手:“不用说了,我已知道事情经过,只能怪你运乖命骞。”
“还有补救之法吗?”桂生真不甘心。
“除了再选择穿越,别无他法!”
“可是,再穿要穿到哪里呢?还有像华佗那样的神医吗?”桂生不放心。
“有!前有扁鹊,后有李时珍,看你要哪个?”重光说。
“扁鹊?李时珍?”
“对,扁鹊是战国时期人,李时珍是明朝人。他们两个时代价格相差很大,扁鹊时代距今约三千年,李时珍距现在五百年左右,你自己算算价格吧。”
桂生一想,穿到扁鹊又得花掉八九年的寿限,穿到李时珍只需不到两年的寿限,再说李时珍的名气可比扁鹊大得多,《本草纲目》多牛啊!就穿他吧。
重光听了,微微一笑:“你是想现在就穿过去啊,还是回家准备一下?”
桂生说我回家一趟再来,这几天在那边吃不惯,饭菜太素了,我得回家吃顿饱饭再去。
回到家,却不见父亲踪影。问母亲,母亲说前两天跟我要钱,说没几天活头了,想出去到处转转,要去什么西双版纳旅游!桂生听了一阵苦笑,可怜父亲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他干活的煤窑,现在他想开了,想去转一转,挺好。以前他若这么宽的心,大概也不会轻易得上这病。桂生没把穿越的事告诉母亲,只说回城了一趟。他让母亲去割了两斤肉,娘俩包了饺子,美美地吃了一顿。
第二天,桂生又来到谷场上。像上次一样,刚一踏上石磙,整个人就被旋进去了……
醒来后,桂生出现在明朝的一个叫蕲州的小镇,李时珍的家就在这里,山川幽美,民风古朴。但桂生还是后悔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李时珍喜欢遍游名山大川,四处采药,在家待的时候很少。万一这次去了不在家,岂不又白跑一趟?
带着满腹不安他打听到了李时珍的家,万幸的是:李神医刚刚游历归来,正在家中悬壶济世!这消息让桂生振奋起来,可等他找到李宅门前时,心凉了半截:排队求诊的人络绎不绝,队伍已经从家门口排到镇口了!这要到什么时候才排得到啊?自己带的干粮又不多,不知能支撑多久。
桂生自觉地排到队伍最后。心里感叹:要搁在当代就好了,可以找医托买票,再不行就耍赖加塞,可这是在明朝,人人都很讲道义,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排了一阵子,队伍进行缓慢。桂生不住地朝前张望,想看看有无空子可钻。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背影上。这背影他太熟悉了——小时候在这背上睡着过,大了这背又替自己扛过行李,还是这背,负起了一家人沉重的生活——这不是父亲吗!
他失口叫出声:爹——
那人听了,肩膀一耸,下意识地一回头,果然是父亲!
桂生三两步冲到父亲跟前:“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云南旅游了吗?”旁边的人被他们奇怪的对话弄得摸不清头脑,纷纷朝这边张望。
父亲瘦削黝黑的脸庞涨红了:“这……我……”
看着父亲吱唔的神色,桂生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爹,莫不是你也找那老道穿越了?”
父亲低下头,没有吭声。
桂生又想起什么,惊问道:“穿到这里需要两年的寿限,那老道怎么会放你来?”
父亲抬起头说:“我把剩下那点时间全给他了。”
桂生的心猛跳起来:“你把剩下的寿限给他,那你穿越过来拿到灵药又有何用?”
父亲眼里有了泪花:“孩子,爹这次来,不是为了治好病,这病我知道是绝症,现代医学都拿它没办法,何况几百年前的中医……”
“那您又为了什么?”
“我看到你整夜失眠,心疼啊!中医治肺病不一定行,可治失眠一定管用。我穿过来,是为了给你求一方治失眠的药啊!”
桂生听完,双膝跪倒,一声长嘶:“爹——”
凄厉的叫声,震惊了全场的人,也包括正在诊脉的老神医,他朝这边不住地张望,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