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傻大、傻二兄弟两人,曾因为牛头插到罐子里拔不出来请教明白二大爷。明白二大爷教把牛头割下来,牛头割掉了,可罐子还是拿不下来,不只不好拿,似乎还更难往下拿。若依明白二大爷处理疑难问题一贯雷厉风行的精神作风,把罐子再一砸就全解决了。
傻大、傻二兄弟则坚决表示不能接受明白二大爷的这一英明决策。并再三陈述:割头无所谓,罐子最要紧,因为这可是祖上用过的罐子,即能盛水又能装汤,农忙时用它往地里背粪,夜里赶上内急就作便桶。打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爹直到现在传了八辈子整,绝不能到他们这辈给毁了。
明白二大爷是何等人物,早觉得话里有话、弦外有音,甭说这傻子俩是记起了隔世之宿仇。想当初:俩傻子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爹就因为这只罐子和他明白二大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发生过冲突。缘由是:一个说刚买的新罐子要先盛过汤之后才可盛别的东西,另一个则坚决反驳,说是最好当过便壶之后方能盛其它东西,因为经过尿的浸泡,罐子会结实耐用。双方互不服气,最后大打出手。结果傻子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爹沉痛的损失了半个耳朵,当然,明白二大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很悲壮的累掉了两颗大门牙。
明白二大爷多明白,早瞅到傻子兄弟的神态。这哪是舍不得罐子?这明明是故意和他明白二大爷过不去!这简直就是对当年事件的报复,这太有损于明白世家的威望,这、这、这是对他聪明举措的严重亵渎!于是,对着兄弟俩使劲啐了一口,转身扭头气哼哼而去。
瞅着罐子里的牛头,傻大、傻二一筹莫展。两人大眼瞪小眼呆若木鸡般默默对坐了顿把饭时。终于,傻二沉不住气了:“哥!要不咱去找聪明三老舅?”傻大闭着两眼不置可否。停了会,点点头。听完傻二的讲述。聪明三老舅觉得问题非常之重大、确乎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似乎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号特大疑难问题。正因为问题之重大、后果之严重,所以也正是让他发挥才能、大显身手的好时候。他决定要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对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解决的超级难题作勇敢的挑战。
聪明三老舅急急忙忙叉开鸭子腿跩到傻家来。看到罐子口边割断的牛脖子,聪明三老舅惋惜的直跺脚,破口大骂明白二大爷不明白,牛脖子肉留得如此之多,牛身上的肉岂不少乎哉,肉即少乎,钱亦岂不少得几文乎。三老舅极力表示惋惜地咂着嘴绕罐子走了三匝,捋捋嘴角边的几根白猫胡须,开始论述他的真知灼见:“现在甭考虑别的,当务之急最最要紧的是赶快把牛头煮吃才是唯一正确的路线。要不然搁臭了白搭!”三老舅毕竟不愧为一方聪明大师,出语的确给人以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傻二近前弯腰一闻,果然有一些腐烂变质气味哩。
一 旁的傻大愣拉巴几的问:“舅!这牛头咋煮呢?”三老舅听到傻大光喊声“舅”连个“老”字都没带出来,心里老大不高兴,因此把老鼠眼一瞪,没好气大声道:“真是傻熊一个,把罐子放进锅里一起煮不就行啦!”
傻家兄弟二人慌忙弄了口大锅。然后支起炉灶把罐装牛头小心翼翼放进去。三老舅又放入佐料。点燃木柴用旺火煮起。
兄弟二人轮流添薪,从白日午时直煮到半夜子时。飘起的肉味逗引的三老舅肚子咕咕叫、口水哗哗流。三老舅忙不迭把煮熟的罐装牛头从锅里弄到桌子上,迫不及待趁热撕下一大块带皮毛的牛脖子肉就往口里硬塞,虽然烫的呲牙咧嘴,但却毫无惧色。傻大进屋倒了一碗酒双手捧给他,三老舅咵嚓一口便喝掉半碗。
从子时直吃到寅时。牛脖子肉被撕个精光,而牛头也因为罐口没了脖子肉的挤压而滑入到罐底位置。用手以不容易再撕出肉来而三老舅之肚尤有未足之意。三老舅心里不禁暗骂:狗日的明白二大爷真不明白,当初为啥把牛脖子肉留下的如此之少成心让三老舅我虽吃而不能尽足也!
肉即不多,三老舅只好伸了伸懒腰,用手使劲拍了几下自个的母猪肚,然后又探头贪婪的打量了一会罐子里的牛头。他本想拍打拍打腚一走了之,转眼一想:不妥哩,事还没办呐。聪明三老舅把手伸进罐子,装模作样把牛头晃了晃、提了提,虽然可以稍微动弹一点,但却根本没有能拿出来的希望,他无奈地缩回手并赶紧把晃牛头时捏掉的一小块肉丁扔进嘴里,再用油晃晃的手掌抹了两圈嘴,之后,曲起右手大拇指和中指潇洒自得的捻左嘴角边的一根胡须。
聪明人就是聪明,聪明人被别人看出愚蠢时自己也不能承认愚蠢。聪明三老舅早在没吃牛脖子之前就以察觉到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是不可能拿掉牛头上罐子的。但此时他依旧强作镇静歪头捻左边的胡子,尔后又把捻着的胡子弯向中间去捅自个的鼻子眼,捅到痒处猛然打了俩喷嚏。偏打喷嚏时身子抖动的不协调,这头朝后仰,捻胡子的手却往下挣,“啪”愣把那根心爱的胡子连根拔了下来。三老舅嘴角处一疼,再看,胡子下来了,立马嚷嚷开来:“哎呦!天哪!天哪!胡子!胡子!我可爱的胡子!可要了我的命呀!嗨、嘿!”
因为拔胡子所带来的疼痛与烦恼,三老舅表面显得暴躁异常。不过说真的此时他心里正感谢着那根胡子呢,是它在临危之处恰到好处的铺了个开溜的台阶,因此表面上装出更不耐烦的样子。
看到傻家兄弟没反应,他心里大不舒服,觉得似乎不太尊重他的名头,好像对他的聪明有所怀疑。三老舅此时只好自壮声威,便带着十分浓烈警示而又包含炫耀意味的语气道:“凭我聪明三老舅齐天才智让你们的罐子基本上能装点东西、这已非常之不容易也。我敢断言:牛头罐将成为历史上最大一桩永远无法破译的悬案被载入史册。好了,不跟你们扯淡了,我得赶紧回家栽胡子去,有什么事回头说。”边说边把那根让他心痛却又感激的胡子紧紧握在手心慌忙狼狈而逃。大傻忙很懂礼节的送到大门外。
傻二虽傻,但却深知尊敬长辈的礼数。刚才眼睁睁礼让三老舅与大哥吃,自己只好在旁边干馋着,把两眼直瞪的像老鳖瞅蛋,口水拉拉有一尺长,心似三只小猫挠。终于盼到老舅走大哥送。再不下口更待何时!傻二迫不及待抱过罐子就要下口,低头一看才知道牛头早滑落到罐子紧里头。傻二后悔的顿足捶胸,急急忙忙把罐子安放桌上插手去抠,可恼可气,把傻二直急的一身汗,好大会也没抠出几个肉渣。想三老舅多聪明,能抠的地方早抠光了。这时的傻二是饿从心头起、馋打嘴上生的确急眼了,把头朝罐子里猛一插想直接用牙撕咬手扯不掉的肉丁。嘿!甭说还真咬到一点。傻二准备把头抽出嚼一嚼嘴里的肉,哪料刚才有几分猴急,头是狠劲插进去的,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傻二吓的‘哇’一声嚎啕大哭。傻大送老舅回来见此情形,直惊骇的魂飞魄丧、六神无主,光在原地搓手转圈,转了九九八十一个圈。 头上罩着罐子的傻二吓的胆战心惊、呼天唤地。稍停,隔着罐子哽咽着瓮声瓮气的道:“俺哥!这阵聪明三老舅已然走远,我看只能就近再去求求明白二大爷赶快想个法子吧!”傻大刚抬起一只脚又落下说:“兄弟!这还不大妥哩,明白二大爷若知道咱吃牛头没请他肯定会生气倒不怕,就怕出点子教把你的头割下来再砸罐子咋办呢?”傻二一听又呜呜的哭起来。
天光放亮,傻大洗完脸,边搽雪花膏边安慰傻二:“兄弟你甭害怕,只管安心静一静,哥我请点子四太爷去!”大约有聪明三老舅和傻大吃牛脖子那么长的光景。傻大闷闷不乐拖沓拖沓回来了,罩罐而睡的傻二一激灵醒来:“哥!点子四太爷咋说哩?”傻大打个嗨声:“兄弟,四太爷说找个锔盆锔锅的在罐子上钻三个洞,两个让眼看东西、一个留着吃饭,如果觉得耳朵听不太清就再多钻两个眼。”
傻二听此一说,急了:“哥,那咱传家的罐子不就毁啦?咱可不能当败家子哟!”傻大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可不是咋地!所以我又多跑了七里半路请教机灵鬼六叔。”傻二精神一振:“六叔有办法?”“你听我说呀兄弟,当时我到机灵鬼六叔家,就见六叔在院子里坐个杌子上正对着一头大叫馿聚精会神拉二胡琴。我把情况给他一讲,六叔腾一下肚气的像癞蛤蟆,嘴噘起能挂五个油葫芦,胡琴也扔了,扑棱打杌子上站起,乒乒乓放了三个大响屁又嗷嗷叫猛骂了我一顿,才说就怨开始没拿他当人物看。又说若当初早请他也不见得单单割牛头这一个办法,起码不少于三个办法可行。其一,可搭个架子把牛俩后腿吊起来,世间长了罐子也许会掉下来;其二,牛因为啥无缘无故把头伸进罐子?应考虑是否中了邪,去寻俩巫婆下下神,保不准罐子就能自个掉下来也未可知;其三,还有……不说了!谁教你们早不来求,这分明是小看你六叔的能耐,这是对你六叔机灵人格的公然践踏,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我对馿发誓:叫馿母馿作证,罐子套傻二头上一百年我也绝不过问,如果反悔,我就是叫馿养大的!”傻二不禁嚎啕大哭,眼泪、鼻涕顺着罐子口直朝下流。傻大则两手抱头坐在地上睡着了一般。
约有一个多时辰。傻大站起:“兄弟,你耐心等待,我立刻再去寻找能人来解救你。”傻二大声叮咛:“哥,你要快点哟!”傻大一边包干粮一边应道:“兄弟你尽管放心,哥我此一去少则一二天,多则四五天准能回转。”“兄弟,你要多保重,好生照管咱传家的宝罐子!”临出家门重又嘱咐了傻二一遍。
直到第六天傍晚。才见傻大怏怏而归(看的出没请到能人)。只见傻二已经饿死在门里边,身子瘦的像只赖狗。傻大见状抱起罐子咧开大嘴就哭。嘻,谁知这一抱,罐子竟然从傻二头上滑落下来了,不单傻二的头滑出、更令人兴奋的是那半个牛头亦紧随其后掉砸在傻二头上又滚到一旁,这一砸倒把傻二给弄醒来。
傻二这些日子老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罐子里,真个度日如年。今儿个重见光明立马来了几分精神。看到傻二饿瘦的小圆脑袋,傻大着实伤感了一番。
“哥,往后咱再不怕牛头插到罐子里喽!”傻大傻乎乎地看看傻二:“那为么?”傻二自豪的道:“再有谁的牛头插进罐子,咱就狠饿它,就像我、把头饿小罐子就可自个掉下来喽!”
“哈、哈、哈……”傻大也情不自禁笑起。“高兴的太早了吧?”冷不丁有人冒出来这句。傻兄弟俩吓一跳,扭头瞅去,见这位;尖尖小小的脑瓜,肥肥大大的肚子,细细长长的高腿,粗粗短短的胳膊。哥俩一看认识,明白二大爷的妻侄,小能人麻九。
小能人麻九大大咧咧一腚坐在煮过牛头的锅台上,先卖弄一通三朋四友、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三坟五典、三山五岳、三姑六婆、三略六韬、三教九流、三九二十八的学问。然后书归正传,大骂哥俩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金香玉,是典型的厚老薄少。
麻九拿眼使劲瞪了瞪哥俩:“哼!一对熊傻屌,竟看不起小能人我!就他妈什么明白二大爷、聪明三老舅管用?什么割牛头呀、砸罐子呀、罐子上钻眼呀,全是他奶奶的混蛋点子!统统都是一些他娘的猪八戒的脊梁——悟(无)能之背(辈),水泊梁山的军师——吴(无)用。我操他奶奶的,这不都是糊弄人!当初有咱小能人麻九在哪能出现这些子熊事!事情不是很简单么?这种情况你顺其自然就是喽!牛头上顶着罐子,你管他干嘛?让它顶着就是了,它愿顶到哪年算哪年,我就不信它能顶到猴年马月罐子也不掉下来!你说这啦、那啦,胡折腾吗?折腾来折腾去,嘿!愣没看起他妈的我小能人麻九!”
能人麻九越说越来气:“你、你……两个大笨傻屌!干事简直是妇人行径,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青年赶老年,不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老人可啐后生可畏,不知老鼠生来会打洞,毛驴生来会尥蹶。想当年你们爹娘在世的时候,哪个不夸你爹忠厚憨直,夸你娘恪守妇道!唉!谁曾想到你俩东西这辈竟越来越不成体统,真是黄鼠狼生老鼠——一辈不如一辈!”小能人麻九气的直打噎。话音一停,慌忙拧了一大把吻到下唇的白鼻涕就手一甩,啪!正甩到煮过牛头的大锅里。傻二一眼瞅见,觉得鼻涕粘在锅上似乎有些不大卫生,忙走过去弯腰用手揩出来并吐了两口唾沫把鼻涕痕迹也抹干净。傻二这一爱干净的举动让小能人麻九打心里着实赞赏了一番,不禁暗自点点头,甚至凭空陡然对傻二生出一分亲近感,若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他真想和傻二结拜为把兄弟。
小能人麻九令傻二给端来碗水,先漱了漱口又润了润嗓子,把脸一放,阴阳怪气的说:“关于这个、这个……把头饿小就能拿掉罐子的伟大发明,本能人我已申请了专利,你傻大擅自拿掉傻二头上的罐子便严重侵犯本能人的专利保护权。虽然,我对傻二头顶罐子的悲怆遭遇深感同情,但是,为了本能人的知识产权不受侵犯,同时也维护了法律之尊严,因此,只能抛开情面,把人情扔到一边。我现在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郑重命令傻二立刻再把罐子罩回头上去!”
稍微一停,麻九喘了口气,话锋一转:“要知道本能人麻九我够仁义的了,若不然再教你把那半个牛头也和从前一样放进去,那可就够傻二受的喽!不过嘛…..看在本乡本土、远亲不如近邻的份上,暂时就不那样啦!”
见傻二好似充耳未闻动也没动,小能人麻九火冒四丈,他深吸两口气,气沉丹田大喝:“废话少说!傻二快快把罐子套头上去!不然让你好看!”
傻兄弟面面相觑,看到麻九恶狠狠瞪着两只小圆眼、凶愤愤举着一对大拳头。傻二无奈,只好哭哭咧咧举起了传家的宝罐子。
看到傻二哭哭咧咧的模样,小能人麻九哈哈大笑:“越看你俩越是一对大傻熊,你们真把我刚说的玩笑话当真啦?”
傻家俩兄弟惊魂未定,狐疑的看着喜怒无常的麻九。“哪有奶奶熊的知识产权保护,这是咱信口开河侃出来吓唬你俩玩的。不过,我还真是来求你们点事的。”
傻家兄弟听到麻九说个“求”字,大有死刑犯遇到赦令般感受。傻二受宠若惊低头哈腰走到麻九跟前,“好兄弟我们求求你有话就快说吧,不要再折磨俺们弟兄啦!”麻九往前凑了凑小声而又极凶狠严厉的对傻子兄弟俩道:“我希望你们兄弟俩对外人必须宣称是我小能人麻九给拿掉的罐子!不然嘛……”麻九用手狠狠的比划了个砍人动作。
很快,小能人麻九成了一方机智聪明的大名人。头上各种耀眼的光环一下把什么明白二大爷、聪明三老舅等所有曾经风光一时的人物压了下去。麻九红了,红的简直发了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