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当他再想起那个女孩时,已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也难怪,她并不是那种能够引人瞩目的人,长相自然是平常得不能在平常,成绩也一般。只记得她个子不高,但不知为什么,总坐在最后一排,独自一人。
那阵子他被调到他的前面,靠窗,窗外有一篇高大的女贞,正开着花,也正落着,整日整夜,散出发甜的香。他常常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她在看什么呢?
唯一的一次对话,他亦是记得极清楚的。
那天,下了雨,早已退色的红墙砖又娇艳起来,被岁月磨得圆融,反添了一份悠远的韵味,黄色的木窗框也是,整个世界,犹如苏醒了的睡美人。女贞的绿,更浓更亮也更放肆了,在雨里就那样洇开,四处延展着如同她的眼泪。上着课,一声轻响,是的,他总记得的,在软绵绵的雨声里的一声清响,挟着丝丝凉意。继而,感到身后有人用笔戳他的背,转过头去,正遇上一张涨得通红的脸,她仿佛涂了口红,需要仔细保护似的,怯怯地嗫嚅着:“帮忙。。。。。。捡一下嘛。”地上,是一本《桃花扇》,他俯身,拾起,递到女孩微颤的通红的手里。之后,一直到下课,他都听见女孩大口大口地喘气,还感到一阵阵被她用手扇起的风。
他开始注意那本书,是很旧的线装书,紫灰的封面,泛黄的书页,依稀记得得有强烈的樟脑味,但依然干净、完好,翘起的边角亦被压平,留下清晰的折痕。趁女孩不在他还翻过它,扑面而来的繁体字让他头晕目眩,如童话里高贵的公主,可望而不可及。
他还为那本书挨过打哩。
当然只是玩笑似的,同伴们都说,他中邪了。不记得是谁了,趁女孩外出,想对那本书做个恶作剧,当时他发疯似的从那个人手里夺过它,紧紧地搂在怀里,冲进教室外的雨中。男孩子们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一窝蜂把他拖进走廊,开打,嘻嘻哈哈惯了的,谁也没当真,只有他,紧紧地蜷成一团,任谁也掰不开。
把那本微潮发皱的书还给女孩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只冲他笑了一下,便红着脸,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书摊开,左手一页一页地翻,右手则拿着一本练习本迅速地扇着。
再调座位,他就不在她前面了。
后来?
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