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卡梅莎第一次来到新西兰的海边,当她发现沙滩上碗大的鲍鱼时,惊喜得尖叫起来。
美好的时光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只有海涛的澎湃,冲浪的年轻人,和几个毛利族小伙子抱着吉他唱着歌。笑得最灿烂的那个毛利男子就是陆坦福。
陆坦福看着卡梅莎惊喜欢呼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个外国人,头一次看到新西兰的白云、碧海和成群的鲍鱼。
第二次碰面是在卡梅莎好友密歇儿的生日派对上,陆坦福正和一群男孩子高谈阔饮,那是他喝掉的第六瓶啤酒了,他跟人打赌要喝掉十瓶。当他看到卡梅莎的时候,他向同伴们投降认输,接着还避开那群追逐打闹的朋友,不想在卡梅莎面前留下糟烂的印象。
这之后,两人有了更多的交往。卡梅莎是从俄罗斯来的留学生,对新西兰的一切都新鲜而好奇。两人最喜欢去海边捡扇贝和鲍鱼。扇贝可以直接生吃,鲍鱼则要带回去煮熟,多肉而鲜嫩。捡一次鲍鱼能省一周到两周的伙食费,这对省吃俭用正在读书的卡梅莎来说十分划算。鲍鱼壳晒干后晶亮透明还可以做肥皂盒,充满了艺术气息。卡梅莎捡鲍鱼的时候,陆坦福就在海边弹着吉他唱着歌。那歌声穿过海浪,似乎在悄无声息地地老天荒。
当卡梅莎跟家里说起自己的男朋友是毛利人的时候,她的父亲很生气,隔着遥远的电话线反感地问道:“什么是毛利?”卡梅莎只得慢慢给他解释。没过多久,卡梅莎的签证到期了,家人紧张地催促卡梅莎快点回国。陆坦福挽留她:“留下来吧,我们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像所有的毛利家庭一样!”卡梅莎犹豫良久,想起陆坦福家里那简陋的铁皮房,原始又粗野的生活方式,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国。
很快,卡梅莎嫁了个俄罗斯的体面男人。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像大多数的俄罗斯妇女一样,卡梅莎生了两个孩子后就变成了水桶体型。这期间,除了闺蜜死于车祸,父亲死于癌症,剩余的日子不咸不淡。
卡梅莎的丈夫诃吉夫在每月发工资的时候都会给卡梅莎买一次鲍鱼,每次吃的时候他都会唠叨抱怨个没完:“下个月坚决不买了,这么贵的东西!你这费钱的女人,偏偏喜欢吃这个!”每次精心细致地吃鲍鱼的时候,卡梅莎都忍不住遐想:如果当时留在新西兰,恐怕就可以天天吃鲍鱼了!而且陆坦福怎么都不会像诃吉夫这样唠叨抱怨!每年感恩节和情人节前后,是卡梅莎最兴奋和期盼的日子,因为她会收到从新西兰寄来的精美的鲍鱼壳,寄物品的人没有写名字,但卡梅莎知道那是谁寄来的。
一年前,吉诃夫开始埋怨卡梅莎睡觉不安生,一会儿哭醒一会儿笑醒。卡梅莎没有解释。最近某个梦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了,时光都重新倒流回当年的海边,陆坦福抱着她在蓝天碧海下转圈圈!在梦里,她决定排除一切干扰,重新作一次选择。
终于,卡梅莎按捺不住了,她打算跟吉诃夫离婚,她要重回一直等她的陆坦福的怀抱。可吉诃夫做事的风格就跟他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一样,始终拖着不办手续。卡梅莎气愤又憋屈地丢下孩子和永远干不完的家务活,一个人来到了新西兰,来到了她最喜欢捡鲍鱼的海边。
海依然是梦中的海,鲍鱼依然像往常一样多,沙滩上依然有毛利小伙子在唱歌,唱歌的人甚至跟陆坦福长得有几分相像,歌声也和当年的一样。
年轻的小伙叫扶桑,他邀请卡梅莎去他家里做客,卡梅莎同意了。让卡梅莎没想到的是,一到扶桑家里,她就被反锁在房间里,而门外的几个人开始向她勒索钱财。
卡梅莎从没经历过这种经险,透过门板的缝隙,她恐惧忐忑地交出了身上所有的财物。一个又肥又胖的毛利醉汉接过钱,那个人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他打着赤膊,棕红色的皮肤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刺青。他边数着钱边喝着酒边对身畔的几个年轻人大吼大叫。那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卡梅莎梦到了无数次的陆坦福!
陆坦福早已经认不出卡梅莎了,他咕叨着:“我讨厌白人,我最讨厌的就是俄罗斯女人。她们虚伪之至!”当卡梅莎说出她是谁的时候,陆坦福愤怒地咆哮着:“不可能,我的鲍鱼壳是送给我完美的梦中情人的,不是你这个又老又丑的胖女人!”卡梅莎流下泪来,她想找的陆坦福又何尝是眼前这个呢!这次碰面简直是她人生最惊恐耻辱的一次噩梦。
财物被归还后,卡梅莎与陆坦福两个肥硕的身影都失望地背转身去,各走各路。
这之后,卡梅莎再也没收到大洋彼岸遥远的鲍鱼壳,她再也不吃鲍鱼了。她睡觉还是会笑醒,只是梦到的是她那爱唠叨的、舍得给她买鲍鱼的、坚决不跟她离婚、看着她从年轻漂亮变成又丑又胖却从不嫌弃她的丈夫吉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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