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上午九时,即将当新娘的胡萍,翩然来到工人文化宫的门口,她要与一个陌生人约会。
她今年二十五岁,是德华机械厂金工车间的团支部书记,业余爱好美术,眼下正在上一个业余国画训练班。
前天晚上,当她从工人文化宫的课堂里走出来,已经十点多钟了,街道上铺着一片灿亮的灯光。她脚步款款,浅红色的连衣裙在夜风里轻轻晃动。突然,从一棵树下,走出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慌慌张张地塞给她一封信,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那人就一溜烟跑了。
虽然夏夜十分凉爽,她全身却惊出了冷汗。她不敢看信,匆忙打的回到家里。
当她把信读过之后,肺都气炸了,这是一封求爱信,称呼她是“素不相识的姑娘”,信的末尾写着:东风钢厂申钢。信中说,如果她愿意和他做朋友,请于星期天上午九时到文化宫门口见面。
可憎的“马路求爱者”!
她决定给钢厂团委写一封信,并把这封可恶的求爱信附上,请他们好好地管管他。当她把信写完,又犹豫起来了。她做团的工作多年,知道这样一封信会对一个小伙子带来怎样的恶果。况且,那慌慌张张的神态和那怯生生的目光,看出他并非是一个行为不端的人。她知道钢厂是男子汉成堆的地方,同样需要爱情。她平静下来,很友好地给“申钢”写了一封信,说她会准时到达文化宫。
当她把这件事告诉男朋友时,那位“骑士”急了:“去,我不反对,但我要去保护你。”
她笑了:“大白天的,怕什么?况且我和团支部的人商量好了,你别来干扰我的计划。”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满眼亮晃晃的。她刚镇住神,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
胡萍主动搭话:“请问,你叫申钢吗?我是胡萍。”
小伙子拘束不安起来,嗫嚅了半天,才说:“其实,我叫石金,是炼钢厂的炉前工。”
胡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请吧,我们好好谈谈。”
星期天的文化宫热闹极了,人流熙来攘往。路旁的月季花开得正盛,蜜蜂嗡嗡地飞得很勤。奔龙湖上,画舫招摇,一片喧哗。
他们并排走着,谁也不说话,石金紧张得脸上直淌汗。
胡萍望了他一眼,说:“你们钢厂这两年干得真不错,电视、报纸上老是表扬哩。”
“嗯。”
“你业余时间干些什么?”
“有时打扑克,有时到马路上乱走。”
树荫下的绿色长椅上,坐满了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甜蜜蜜的样子。
“小石,你们厂没找着对象的男青年很多吧?”
“是的,多得很,两根筷子夹骨头——全是光棍儿!”
胡萍格格地笑起来,她觉得他很诚恳。
走了一截路,面前出现了一座很漂亮的大厅,门楣上挂着一块匾,上书“美术馆”。
“我们去看看吧。”胡萍说。
“我……不懂美术。”
“不懂,看看也好,里面都是青年人业余创作的作品。”
石金犹豫了一下,跟着胡萍走了进去。
大厅里光线十分明亮,四壁挂满了油画、粉画、国画、木刻、素描、书法,琳琅满目。
挂在最前面的是一幅书法作品,写的是:让我们的生活变得充实起来。颜体楷书,端庄稳重,作者是东风钢厂的一个女青年。
石金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连说:“我认识她,她是厂里的广播员,因为工伤事故把脚打残了,想不到她的字写得这样好。”
胡萍说:“她真了不起,身残志不残。上次她的作品,还送到省里去展览哩。”
眼前又出现一幅国画肖像,用的是水墨没骨画法,画上的小伙子挺精神的,头戴一顶藤条帽,宽脸膛,浓眉大眼。题款为:献给建筑工的歌。
石金把头凑上去看那标签,作者一栏中写着:胡萍,德华机械厂金工车间团支部书记。他一张脸顿时白了,勾下头,再也不敢看胡萍了。
胡萍不动声色地说:“画上的建筑工,是我的男朋友,我常开玩笑叫他‘泥猴子’!”
这一句话使石金从心底里佩服,她是个业余画家,又是团支部书记,却喜欢上了一个泥工,说明她并不势利。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很难过地说:“小胡,真是对不起,请把……那封信还给我吧。”
胡萍从口袋里掏出信,递给他,说:“不要紧,别记在心上。这倒提醒了我,我们车间好姑娘不少,就看你们钢厂的小伙子有没有本事去找。不过,我们的姑娘,喜欢有上进心的人。”
正在这时,胡萍把手往大厅的一角挥了挥,立刻跑过来一群青年男女。
胡萍对他们说:“这是钢厂的石金。”又对石金说:“这是我们车间的伙伴们,今天他们邀请你参加诗歌朗诵会,就在大厅外的那片小树林里,你愿意吗?”
石金点了点头。
……
当石金从文化宫走出来时,觉得一身凉凉爽爽的,那些画,那些诗,使他懂得除了炉火和钢铁以外,生活中还有许许多多美好的东西。 路过新华书店时,他跑进去,买了一本齐白石的画册和一本新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