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初,在香港三联书店,人们集聚一堂,为罗志华举行追思会。会上,一位嘉宾说:在这个时代里,被阅读的书和阅读书的人,究竟是谁在为谁坚守?
姐姐罗清华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弟弟从小都是认真努力的好学生。可是,16岁那年,他突然决定辍学。
辍学后,罗志华的第一个职业是去香港三联书店当店员。刚工作时,他是个内向得近乎木讷的人。一次,有个买书人违反书店规定,在店里喝饮料,罗志华一直跟了她两层楼,却不敢过去讲话。直到买书人看到满脸通红的罗志华,才恍然大悟,把饮料扔掉。
1988年,罗志华决定买下在香港文化界久负盛名的书店—青文书屋。当时参与青文书屋竞价的只有两个人,另外一个买主报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价格,但罗志华的出价却高出两成还多。他不是要恶意竞争,而是太喜欢青文,又对数字没什么概念。结果从胜出那一刻开始,罗志华便背上了不小的经营压力。80年代末文学热潮逐渐冷却的大环境对青文书屋影响巨大,当时青文书屋月收入约在七八千元,除去租金水电后所剩无几。
听到罗志华去竞价经营青文书屋的消息时,不少三联书店同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大家心照不宣,对青文的未来并不看好。
罗志华却独辟蹊径,凭借自己对书业的了解,以一己之力,开创了青文发展的黄金时代。
他的方法很简单,青文取得了出版社的牌照,由一家单纯的书店发展为兼办出版发行的多元体。一面用出版扩大书屋的影响力,另一面,又把在装帧、校对、出版等环节取得的收入全都贴补进书屋的日常经营。
罗志华的举动在当时极为鲜见。在香港出书,出版社是纯粹的商业机构,畅销书作者炙手可热,但一些冷门的书刊哪怕是苦心经年写出,也很难有出版社答应为其出版。罗志华却不是这样,只要是他看中的书,作者可以参与设计、排版的全程,还可以自己把书稿拿回去校对。其他出版社恨不得连标点符号都过问,哪能开出这样宽松的条件?供稿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的人倒贴钱,也要把书给青文做。就这样,在罗志华编辑、排版、印刷、装订、搬运的“一人主义”之下,一批至今依然活跃于香港文化界的作家出版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部作品。
1995年至1996年间,罗志华策划并发行了《文化视野丛书》。这套丛书以文学化的笔触梳理和厘清了当时香港人的各种思想趋向。直到今天,一些社会学者还从这套丛书的字里行间研究九七临近时的港人心态。这套丛书在各大书店的书架上很是瞩目,销售数字也格外出色,几经加印都告售罄。
可是,无论罗志华如何投入,文学类书籍迅速的凋落已经是不可回避的现实。回头看看青文那段黄金时光,更像是昙花一现。热潮退却之后,罗志华仍要一个人与整个大环境进行苦苦的抗争。
2003年,青文书屋摆出了一本本《青文评论》。这本用彩色复印机印制的《青文评论》,耗尽了青文最后的生命力。财务上显示,彩色复印机的租金和这本刊物赔掉的钱,成了压垮青文的最后一根稻草。青文的门市被业主收回了,罗志华唯一剩下的只有在大角咀的一处货仓。
罗志华仍然在坚守,他坚信青文一定会重新站起来。朋友们接到罗志华越来越密集的电话时,发现主题无非一个—借钱。门市、出版、发行……诸多业务,青文拆东墙补西墙,窟窿却越堵越大。2007年一年间,罗志华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只是不断在电话里对朋友们讲述他的“复兴计划”—总有一天,青文会重新开张的。
5月4日,罗志华的朋友们为他举办了一个拍卖会。这个拍卖会全为了实现罗志华的遗愿,重开青文书屋。会场上,循环播出着一部15分钟的木偶动画片《过于喧嚣的孤独》。主人公是一个废纸回收站的工人,孑然一身,没有妻儿,没有朋友,终日在肮脏而潮湿的工厂里操作压纸机,将废纸和旧书压扁回收。他从废纸堆中捡到不少令他一生受用不尽的旧书,身上沾满了文字的味道。最后,他被解雇了,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价值,便抱着最爱的几本书跳进压纸机,按动开关,将自己和书本一起在机器中压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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